裴經綸從暗室裡出來之後，看了一眼等在旁邊的楊三息，他眼神很平淡，卻讓楊三息下意識的緊張起來。</P>
他停頓了片刻後說道：“過一會兒你再進去。”</P>
楊三息俯身：“卑職明白。”</P>
然後又立刻改口：“口誤，是口誤，臣明白。”</P>
裴經綸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因為楊三息的這反應而有些滿意，還是有些苦澀。</P>
當裴經綸猜到他父親急於稱帝之心的時候，他就知道其實蜀州已經守不住了。</P>
姚之遠投降的消息還不足以讓裴旗動容，可是高廣效投降的消息傳到眉城之後，他父親會害怕，發自內心深處的害怕。</P>
高廣效在軍中的威望實在是太高了，如今蜀州軍中三十歲起到五十歲這個年齡段的人，有太多人是高廣效的門徒。</P>
桐州一帶，三州十幾個縣，估計著隻要高廣效站在城門外一聲高呼，城門也就會應聲而開。</P>
其實在韓飛豹算計了裴旗的那一天起，裴旗心裡就沒有一天踏實過。</P>
原本是同盟者，結果捅刀子的時候比敵人狠多了。</P>
如果不是韓飛豹捅的這一刀，依靠蜀州靠山關的險要，就能長時間把寧軍拒之門外。</P>
靠山關一開，蜀州也就門戶大開。</P>
被裴旗寄予厚望的姚之遠投降，秀山大營不戰而潰，緊跟著就是虎壁關，連高廣效都擋不住寧王的攻勢，然後也投降了。</P>
裴經綸收到消息的時候，就知道蜀州扛不住多久了。</P>
哪怕有他堅守的這眉山大營，還有堅固的眉城，一樣撐不住多久。</P>
他為什麼要問楊競那句話？</P>
因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體會到楊競在大興城時候的心境了，大抵不會有什麼區彆。</P>
那時候的楊競身為大楚皇帝，卻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大興城。</P>
而在這座大興城裡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個盼著外邊的軍隊趕緊打進來。</P>
他們這些為官的，投降沒什麼，不想投降的隻是皇帝一人罷了。</P>
若高廣效帶著另一路寧軍勢如破竹，以無可阻擋之勢拿下半個蜀州，那麼裴旗和他要麵臨的局麵，和楊競又有何區彆呢？</P>
裴旗在眉城稱帝，李叱的寧軍就算久攻不下，他也完全可以放棄攻打眉山大營和眉城。</P>
留下半數寧軍在這圍而不攻，分派剩下的半數兵力往西北方向攻打，也許用不了多久，整個蜀州，就剩下眉城和眉山大營還在他們手裡。</P>
那時候，裴旗就是在一座孤城裡的皇帝，而他就是在一座孤山上的太子。</P>
或許會比楊競做太子的時候稍稍好一些吧，畢竟眉山比東宮大多了。</P>
裴經綸是個很聰明很聰明的人，所以他會比其他人更早的感受到痛苦。</P>
相信此時此刻在眉城裡的那些官員們，他父親的那些擁躉們，還有不少人在做著春秋大夢。</P>
他父親也會一如既往的給追隨者畫著大餅，總結起來就八個字......未來可期，前程錦繡。</P>
還會有不少人因為他父親在眉城稱帝而歡欣鼓舞，覺得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到了。</P>
是的，是要到了。</P>
他們之中很多人會被委以重任，封侯拜將，到時候眉城中到處都是公卿大臣，滿目都是王公貴族。</P>
裴經綸一想到這些，心裡就好像有一根刺，一下一下的往他心臟裡邊鑽。</P>
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裴經綸大概都已經看到了。</P>
大概一個時辰後。</P>
楊三息從暗室裡出來，伸手從他手下人那接過來一條毛巾擦了擦手。</P>
他手上有些血跡，可是不妨礙他的心情。</P>
出門就看到裴經綸還站在那，楊三息連忙過去俯身道：“殿下，事情成了。”</P>
裴經綸看了看楊三息手上的血。</P>
楊三息連忙解釋道：“有些頑固，說什麼也不肯把酒喝了，所以臣隻好自己動手了。”</P>
裴經綸的眼神，讓楊三息有些害怕。</P>
裴經綸道：“我聽聞，你身上也有楊家皇族的血統，你家祖上，也曾有封爵在。”</P>
楊三息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P>
“臣早已和楊家沒有任何關係了，當初楚皇賜死我祖上之後，我們這些僥幸活下來的人，都已經不再是楚臣了。”</P>
裴經綸笑了笑：“起來吧，我又沒說什麼，你可回去向我父親複命了。”</P>
楊三息連忙起身：“臣遵命。”</P>
裴經綸笑著說道：“回去告訴我父親......不，回去告訴陛下，就說我不能及時回去參加他的登基大典了，我在眉山，遙祝父皇一統中原，千秋萬世。”</P>
楊三息道：“是是是，臣會把殿下的話帶到。”</P>
裴經綸嗯了一聲，轉身走了。</P>
沒有人理解他笑容中的含義，隻有他自己知道，此時能笑笑就笑笑吧，畢竟以後可能很久都不會笑了。</P>
六七天後。</P>
李叱站在大營外觀察眉山的時候，看到眉山大營裡的旗幟換了。</P>
李叱朝著那旗子指了指，對夏侯琢等人說道：“裴旗等不及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