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 / 2)

汴京春深 小麥s 2603 字 8個月前






<b></b></div> 七月底的夜風,全無燥意,四娘看著家廟正堂門前的九娘,頓時覺得風一吹一陣寒。

她在翠微堂被老夫人嚴訓一番,又要跪又要禁足,剛剛哭過,此時看見九娘,禁不住一縮。她隻是早間看到張蕊珠的翡翠梅花釵有感而發,怎麼知道隨口一句話,七娘就會惹出這樣的大禍。

七夕前的那夜,她聽見九娘在東暖閣慘叫,想過去看看。可看見寶相在廊下和侍女們打趣說笑,忽然就不想進去了。東暖閣裡總是歡聲笑語,不像她房裡冷冷清清。她坐在小池塘邊發呆,看到木樨院的侍女捧那盒子過來。一問是淑慧公主送的,她一時好奇打開來一看。那個穿白裙的磨喝樂分明是九娘兒時的模樣,公主怎麼可能有心思送這個?還有那隻翡翠釵,巧奪天工。她才明白,必然是燕王殿下借了公主的名義送給九娘的,還已經送了許多年。

她隻是無意間提醒一聲七娘罷了,免得七娘跟自己一樣,還傻乎乎的,做著白日夢。她做錯什麼了!?

九娘靜靜地看著四娘走近。眼波如海,深不可測,眼波如冰,寒不可近,眼波如刀,利不可擋。四娘喃喃地低聲道:“對不住,我沒想到阿姍她——啊——!”

錢婆婆聽見“啪”的一聲脆響,頭也不回,徑自往家廟中添加燈油去了。七娘轉過身來,想說什麼,還是沒敢說。院子裡的慈姑和玉簪都嚇了一跳,先前聽見七娘尖叫,她們還猶豫著不敢去看發生了什麼,可眼前的的確確是九娘動手打了四娘!九娘子怎麼會動手打人?!九娘子竟然動手打人!

“疼嗎?”九娘的聲音,在院子裡格外清冷。

四娘捂著臉,竟說不出話來。這人,還是九娘嗎?

“你被我打一巴掌就覺得很疼了?我姨娘的臉有多疼你想過嗎?”九娘淡淡地問。

四娘委屈之極,七娘做的事憑什麼都要算在她身上!她們憑什麼都要怪她!她們憑什麼都敢掌摑自己這個姐姐!她們才是錯的!四娘舉起手想要打回去,她想打,可是看著眼前比自己還矮一點的九娘,寒星似的眸子淬著冰,她竟然隻扶住了槅扇門,搖著頭啞聲道:“你瘋了!你姨娘的傷不關我的事!”她更氣自己沒用!

“你想說你隻是好意提醒她是嗎?你真是可憐。你連自己都騙,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是個好的?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你不過是多一句話而已?”九娘直直看進四娘心底:“你其實明明知道七姐做事不過腦子,一點就著;你明明知道她會闖我的庫房翻找發釵;你明明知道我姨娘白日裡都在東暖閣做針線。你其實都知道,但是你心底巴不得她鬨騰,巴不得她鬨得越大越好越糟糕越好。所以你才會故意多一句話兩句話,還要自己騙自己你不是有意的。你自己都不願做你姨娘那樣的人,你也不肯相信你做了那樣的人,因為你心裡清楚那是亂家之女,類不正也!”

亂家之女,類不正也!

四娘眼前一黑,一塊大石壓得她胸口血氣翻騰,似乎有什麼最可怕的東西要湧了上來。她拚命抓住槅扇,漲紅了臉:“你!你胡說!你胡說!”她已經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出來,為何卻似乎隻有自己聽得見那很輕很輕的聲音?

“你覺得人人都待你不公,人人都偏心我,善待我,明明我姨娘的出身卑微,我應該樣樣不如你,對嗎?你覺得因為你姨娘姓阮就連累你不受婆婆重視?我們三房和姓阮的能脫得開乾係嗎?”九娘眼中泛起萬千星輝:“你不記得了?我原本是樣樣不如你。爹爹隻喜歡你和七姐,從沒有多看過我一眼。我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進學也沒人管,成日穿你的舊衣裳,得了個金鐲子你也想法子奪過去。迎痘娘娘的時候隻有慈姑一個人照料我,我死了都沒人知道!你習慣了要踩著彆人才舒服,才覺得自己站得高。可是,四姐,人隻有自己站直了才能堂堂正正地往高處走的。我靠自己念書,靠坦坦蕩蕩一腔誠意待人接物,站直了走向高處,不是靠搬弄是非、逢迎諂媚、哭哭啼啼,踩在姐妹身上和指望靠在男人身上。”九娘緩緩地說道。

門檻裡麵跪著的七娘無力地蜷縮在蒲團上,渾身發寒。不知為何又隱隱慶幸九娘對自己還是口下留情的。

四娘隻覺得自己內心最隱蔽的最見不得人的那份心思,被九娘血淋淋地剝了出來,痛極,羞極,她搖著頭,翕了翕嘴唇:“我——我不是——我沒有——”

九娘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你是,你有。你一直覺得我對你好是應該的嗎?你錯了。我對你好是因為我們是一個爹爹生的。你自己做不了主,攤上了一個心術不正的姨娘,不是你的錯,沒有人好好教導你,不是你的錯。我隻盼著能如時雨化之,能補上你心裡頭缺的那一塊。我不過想讓你知道,就算你是阮姨娘生的,你和我一樣,我們都姓孟。可是你看,你心裡那塊就是填不滿,你就是要去姓阮,誰也攔不住你。”九娘冷冷地道:“七姐不過是蠢而已,可你是壞,你是真的壞掉了。”

四娘無力地靠在槅扇上,拚命搖著頭。這不是九娘!九娘最和氣不過的,這人說的話太可怕,不想聽不要聽!胸口的大石越來越重越來越重,她喘不過氣來了!她拚命壓住喉嚨口的腥甜氣,閉上眼,不要看不要聽就好了。

“阮玉郎要你給吳王做妾,就是看中你這亂家的本事吧。他真懂你,或者是你生母懂你,姨奶奶懂你。”九娘歎了口氣:“可惜,是我多管閒事了。更可惜的是陳太初竟然被你這樣品性的女子肖想,真是白白玷汙了他。”

四娘渾身發抖,胸口的翻騰終於壓不住,喉嚨口的腥甜猝然湧上來,一口壓抑許久的鬱鬱之血終於還是吐了出來。四娘垂目一望自己前襟,幾乎要暈了過去,她死死地抓住槅扇上的雕花,啞著聲音喊:“錢婆婆——錢婆婆!——我——”

竟然沒有人理她!四娘心中恐懼到了極限。

九娘慢慢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唇邊的血跡:“四姐,你不用怕,氣急了吐這一小口血,傷肝而已,死不了,還能跪家廟的。可惜爹爹不在,翁翁不在,姨奶奶不在,流淚吐血都不頂用,你若要用自儘的苦肉計,還請演得像一些。”

四娘退無可退,臉都靠在涼涼的槅扇上頭,隻哭著低訴:“彆說了!你彆說了——”

“還有四姐,以後你不用費心打探,不用暗中留心,你想知道什麼儘管來問我就是。對了。今日我們結了個桃源社,二哥、太初哥哥、阿昉哥哥、六郎,還有蘇家姐姐,六姐,我,和阿予。我們八個結社了。表叔母是社長,大伯娘是副社長。我們定下每個月初十、二十是社日,我們要去騎馬,吃喝,去瓦子,去茶坊,去夜市。”九娘不緊不慢地說道:“你趕緊進去告訴七姐吧,用儘你挑撥的本事,看看是不是要用什麼來劃傷我的臉,還是要推我下水、害我斷腿?甚至殺了我?你們儘管試試。我們儘管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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