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記得自己前世最後一次去宮裡時,陳氏已經是三品的婕妤,但因她出身不顯,又是那樣的事才進的宮,兄長又手握重權,所以很不得太後的喜歡。陳氏麵容絕色,卻性子怯懦,和她兄長完全不相似。
轉念之間,九娘背上起了密密的雞皮疙瘩,閉上了小嘴,趴在陳太初肩上不說話了。
難怪這六郎的麵容,好看得過分,還總有些眼熟。
這個被自己氣了兩次的,竟然是官家的第六子:趙栩趙六郎。
這麼個自降身份的表哥,咱家廟太小,容不下你這麼大尊菩薩啊。
陳太初以為她又腹痛了,輕輕拍拍她的背,對趙栩說:“六郎,你還是趕緊回去吧,免得下了匙,又被罰。明日我再去找你。”
趙栩吸了口氣,不甘心地又戳戳九娘的臉頰:“矮冬瓜,今天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記得叫我表哥!不然肚子還會疼。”
九娘鼓著腮,朝他諂媚地點點頭,低低地喊了聲:“表哥!”並且努力擺出一個笑臉。心裡卻默默喊著:您快回宮吧,您不是我表哥!您是我祖宗!
趙栩一愣,疑惑地看看九娘。臨走,又從懷裡將那個護身符掏出來,回頭塞在九娘手裡:“給你這個,以後彆再被你家姐姐們故意丟下了,哭著喊著也要去追車子,知道不知道?不然給拐子拐去秦州澹州,餓不死你也瘦成竹竿兒,醜死了!”
他瀟灑轉身大步跟著角門帶路的婆子離去。陳太初笑著搖搖頭,抱著九娘離了木樨院。
對著木樨院的觀魚池邊,廡廊下的燈籠已經點亮。九娘看到一個纖瘦的人影半倚在美人靠上,朝著魚池丟魚食。那人半邊臉隱在黑暗中,但一舉一動,竟十分風流。九娘心中一動。那想必就是傳說中被終身禁足在青玉堂的阮姨奶奶了。
穿過木樨院西麵的積翠園,就到翠微堂。引路的婆子拎著的燈籠,在昏暗中有些輕晃。九娘輕輕地問陳太初:“太初表哥,我怕婆婆罰我再去跪家廟,你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嗎?家廟夜裡黑乎乎的,很嚇人。”
陳太初一愣:“怎麼了?”
“表哥,能說你是在觀音院門口撿到我的嗎?你那碗餛飩我來請!我下次給你十文錢。”九娘小手指捏著自己腰間的小荷包,有點臉紅:“下次給你,現在我隻有八文錢。”
陳太初忍俊不禁,默默點了點頭。他家裡有一位兄長,兩個弟弟,都被爹爹扔在各地軍營中曆練。他頭一回發現原來有個妹妹這麼有趣。這個小九娘和宮裡的四公主完全不同,精靈古怪得很,還能總讓趙栩這個小霸王吃癟,幫她這一回也無妨。
懷裡的小人兒忽然轉了轉大眼睛:“要不,我就給你八文錢,我還有兩塊西川乳糖給你吃好不好?”
陳太初莞爾:“拿來我看看好吃不好吃。”
九娘趕緊掏出懷裡的帕子,小心翼翼打開。陳太初想到她那次在家廟裡忽然朝趙栩臉上撒了一把果子屑,不由得趕緊以一手握拳,抵住了唇,掩飾住笑意,左手多用了幾分力托住她。
九娘一臉巴結,不等陳太初伸手,將帕子湊近他鼻子:“你聞聞!正宗的西川乳糖哦。含在嘴裡又香又甜又軟,還會黏在你牙上呢,你彆擔心,就用舌頭尖兒去頂啊頂,慢慢的,那糖會忽然掉出來,啊,好吃!”
九娘最愛吃糖,說得興起,小手指拈起一顆先往自己嘴裡放了一顆,大眼一轉,嘻嘻訕笑著又拈起一顆直接往陳太初嘴裡送。
陳太初一愣,張開嘴,一顆乳糖進了嘴,他一抿,果然又香又軟又甜。
嗯,果然黏住了牙。他身不由己地真拿舌頭去頂了頂,沒什麼用,粘的牢牢的。九娘看著他表情有些古怪,笑不可抑:“哈哈哈,彆——彆擔心!多頂幾下就好了。”她把那糖含在右邊,小臉突出來一塊,十分怪異趣致。
陳太初忽然明白為什麼趙栩總喜歡戳她的包子臉了。
九娘趕緊要掏自己的小荷包裡的銅錢。
陳太初笑著說:“這糖太黏,我不愛吃。你還是下次還給我十文錢吧。”
九娘:“啊??——”心底哀呼一聲:“我的糖!你不早說!”
提著燈籠的婆子越走越慢,這兩個人不知道翠微堂那麼多人快火燒眉毛了,竟然還要吃什麼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