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8.第三百三十八章(1 / 2)

汴京春深 小麥s 2789 字 8個月前






<b></b></div> 第三百三十八章

慈寧殿中慢慢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阮玉郎身上。陽光漠然地從刀砍箭傷的窗口穿了進來, 雙人方可合抱的圓柱似乎鑲了兩道金邊,他低垂的頭顱一動不動, 上頭有半幅日光,細心一些, 能看得見灰塵在不安分地浮遊著, 又好像在安撫這具千瘡百孔的軀體。

趙元永顫抖著,輕輕喚道:“爹爹?爹爹。”他想走上去抱一抱他, 才挪了一步, 已被孟彥弼一手扣住。

大敵終去, 九娘默默看著垂首箕坐再無動靜的阮玉郎, 卻並無想像中的雀躍和高興。七年前州西瓦子樓梯轉角口的偶遇,他身穿戲服,眼波瀲灩,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二人。今時今日, 他事敗身死, 依然是在他二人麵前。

若不相信命運之手的推動, 又如何解釋這些年來的糾纏爭鬥?殿中幾乎每個人都曾被他費儘心思地織入網中。她的重生, 是在這蛛網上撕開了一個極細微的裂口, 然則如石投水, 波紋越來越廣,被擺布的棋子們終能與他抗衡,如今這最後一條蛛絲終於也被砍斷。她的生死, 曾和他息息相關, 他的生死, 最終也和她密不可分。

趙栩輕輕握了握九娘的手,持劍緩緩靠向阮玉郎。高似一個箭步擋在他身前:“他多次詐死,陛下勿以身涉險。”

高似橫刀在胸前,兩旁的禁軍們又都戒備起來。

探過鼻息和心跳後,高似蹲在阮玉郎身前,沉默了片刻,才站了起來。

趙栩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先去查看陳素和趙梣的傷勢。

張子厚猶豫了一刹,走到九娘麵前,九娘輕輕點了點頭,不等他問就柔聲道:“我無事——”她轉頭看著被宗正寺和禮部帶走的趙元永,輕歎道:“趙元永入獄後還請你關照一下,莫讓他受刑。”

張子厚毫不猶豫一口答應:“好。”那少年哪怕隻為她求過一個字,他也會善待他。

善後事宜在張子厚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開展起來,清查叛黨餘孽,清掃各殿各閣,搬運屍體,傷兵救護,慈寧殿那損毀的半扇大門被移了出去。方才被日光籠著的圓柱上下都是水跡,七八個內侍蹲在地上清洗血跡。刑部和大理寺將一眾官員押入詔獄,又派員鎖拿他們的三族親眷。宗正寺和禮部剛剛接手兆王府的一攤子事,這邊又接下了趙元永。

慈寧殿後殿的寢殿中,向太後眉頭緊鎖,守著趙梣。西偏殿的羅漢榻前,趙栩、趙淺予和九娘默默看著昏迷不醒的陳素。

禦醫院的院使收回了手,退開幾步,低聲回稟道:“陳真人內外俱傷,下官實在無能為力,請官家降罪。”

趙淺予一頭撲在陳素手上失聲痛哭起來。

趙栩雙目泛紅,雙唇緊抿,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半晌才沉聲道:“召方紹樸速速回京。”

院使猶豫了片刻,低聲道:“依微臣拙見,陳真人氣若遊絲,對外界不聞不問,似心有死誌——”方紹樸擅外科,頗有天賦,又是禦醫院裡最受官家器重的醫官,若因診治陳真人無果而獲罪,實在可惜。他點出這個來,幫他一把,也算儘到了世交師伯之心。

趙栩猛然轉過頭,控製不住地喝道:“一派胡言!”

趙淺予抬頭望向院使,再看著哥哥怒不可抑的神情,緊緊握住陳素的手泣不成聲:“娘!你彆丟下阿予,求求你,你回來,你好好的回來——”

心有死誌……

九娘淚盈於眶,伸出手輕撫趙淺予散亂了的長發,一下,一下。她前世心灰意冷時,阿昉也是這般喚著她。明明她真的不舍得了,後悔了,想留下來好好照顧阿昉,可即便她萬般掙紮,還是抵不過那沉沉的死氣拖著她往無邊無垠的黑暗中去。

西偏殿廊下兩個男人靜靜立在窗下,裡麵的話語和哭聲清清楚楚地傳到他們耳中。

孟在猛地扭過頭,看向高似。眼中熊熊怒火,墜入熔爐,忽地又澆上冰水,淬厲成寒冰利劍。

有些事無需明說,他甚至不願去想,她若真的心存死誌,必定是眼前這個男人害死了她。他自會親手為她報仇。打得過,要殺他,打不過,還是要殺他。

可當年那個蒼白著小臉,含著淚輕聲喚著表哥的少女,是他親自送她入宮的。他縱然奮勇殺敵拚搏軍功,縱然費儘心思入宮看護著她和她的一雙兒女,也無力補天。過去了的,永遠回不去了。

表哥,我不想去,我怕。魯鈍如他,是在軍營中才突然明白她一直說不出的那句話。

她如果說出來,他又會如何?最痛苦的莫過於他依然還是會送她入宮。他是翰林巷孟氏一族的嫡長子,他已有婚約,他背後還有近千族人。她雖天真懵懂,卻絕不會讓他為難。哪怕他隻是跑一趟打聽陳青的消息,她也要謝上好多遍,她從來不願意為難任何人。

孟在往外疾步走去,高聲喝道:“傳鄭州隨軍醫官方紹樸速速回京,十萬火急——!”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卻如夏雷一般轟鳴人耳。高似動了動發麻的手指,慢慢地轉過頭,看向那邊的窗戶,她的女兒哭得那般厲害,還有六郎,六郎為何沒了聲音。

那深藏於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他極力避免去想的秘密,浮上了心頭。她知道了麼,她明白了,所以她一心求死。

他終究還是害死她了。

高似茫然四顧,幾要發瘋,暴戾狂躁如颶風一般席卷了他的身心。他要殺誰才能泄憤?孟在麼?他甚至不知道那夜的事。

她從來沒有記得過自己,伸出援手時沒有記住他,鄰裡相處時也沒有。他惦念了她幾十年,卻令她心生死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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