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第三百五十三章(2 / 2)

汴京春深 小麥s 2328 字 8個月前






韓忠良目瞪口呆,直到身後的人捅了他幾下,他如夢初醒,激動得單膝跪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末將謝恩!”

陳元初親手扶他起來:“軍中隻要立下功勞的,朝廷絕不會棄之不顧。”

四名殿前司精兵進來,麵無表情地將毛鋒的屍體迅速抬了出去,又有兩人迅速將地麵清理乾淨,眾將這才驚覺他們所提水桶所拿乾布是早就準備好的。敢情陳太初原來早有殺雞儆猴的安排。殿中頓時一片寂靜,再無人出聲。

韓忠良在兩廣軍中也算頗有名氣,勇武過人,能開一石七鬥弓,剿匪立下累累戰功,但脾氣耿直不善奉迎,有功勞不被上司呈進兵部,都是空的,入伍十幾年一直被壓在正六品的昭武校尉,今日竟連跳七級,成了正四品下的壯武將軍,人人眼皮跟著直跳,心中有鬼的趕緊仔細看他身後,有無自己營中的耿直哥。

跟著幾十個軍士抬著十幾個箱子進來,隻看箱子的樣式,不等指認,有三四個將領已跪倒認罪,願上繳贓款贓物。

***

蘇瞻和趙昪離開汴京,第二天官道上已遇到第一批遣散回鄉的老兵。

見他們人人麵帶喜色,蘇瞻召了十多人前去詢問,皆言朝廷不僅發放了昔日被克扣的餉銀,連少吃的米糧鹽菜都一一折算成銀錢,原本遣散所得的三十貫已夠一家老小三年裡生活無憂,加上這筆銀錢,五年都不用擔心天災了,還不用再擔心自己的性命安危,回家含飴弄孫享點晚福。

十人裡倒有七八說著說著就朝洛陽方向跪拜下去,三呼吾皇萬歲。

蘇瞻粗略一估算,心裡憂愁更甚,軍中變法,早在趙栩去中京前就已經和他們商議過諸法,但在大戰初平時便這般大刀闊斧,定然會引起軍中反彈,甚至日後的陽奉陰違,天高皇帝遠,就算是二府的敕令,出了京畿路也未必能如臂使指,更何況此變法簡直是將軍中的小金庫一掃而空,各地駐軍和官場明麵上相敬如賓,可大多數暗中往來,有利同享,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陛下所為,太過急進了。”趙昪在驛站夜宿時拎著酒壇子搖頭道。

“少年意氣,揮斥方遒。”蘇瞻接過酒壇給自己也滿上了一海碗,歎道:“有時我覺得自己真的老了,這次洛陽事一了,我便請辭歸鄉,陪著九娘,種些花草樹木,侍奉母親,教導幼女,倒也逍遙自在。”

趙昪一愣:“和重萬萬不可。陛下此番宣你我前往洛陽整頓,跟著必然是你十幾年來都想著的變法大計,你怎能離開?沒有你主持,張子厚行事隻怕欲速則不達——”

蘇瞻端起海碗一仰脖子飲儘,苦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張子厚才合陛下行事之風。我素求平穩,必無用武之地。倒是你身為文臣有武將直來直往的脾氣,留在二府,日後還能再進一步。”

趙昪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給他加滿酒,低聲道:“你是心灰意冷了?”

蘇瞻垂眸,驛站燈光昏黃,燈油的煙氣有些嗆人,十一月剛剛過了立冬,屋子裡並無寒氣,但他心裡早已入了寒冬。澄黃的酒水還在微微晃動,若他一直不動,遲早都會平靜下來。

蘇瞻慢慢搖了搖頭:“我年少時也意氣風發,想著做出一番事業來,若能讓天下百姓少受些苦,便死而無憾。可這二十多年來,幾上幾下,膽子越來越小。官家胸有丘壑,決斷狠準,但必會借變法大肆削弱二府的權力,日後這天下不再是趙氏與士大夫共治天下,而會成為皇帝一個人的天下。”

趙昪大驚:“這可是祖宗之法,如何改得?若由得皇帝專權,豈不退回到秦漢之時?和重你會不會多慮了?我看陛下還是很聽得進朝臣的話的——”

“那是陛下要他們開口說的。你還不明白麼?祖宗之法一旦打破,皇帝睿智,天下之福,若是皇帝昏庸呢?天下之禍。唐玄宗雖有開元盛世,又何來的安史之亂?隋文帝節儉勤政,到了煬帝手中呢?以史為鑒,可知製度之重要,豈可將天下係於一人之身?奈何——唉。”

那原本已逐漸要平如鏡的酒水再次劇烈晃動起來,蘇瞻飲下烈酒,看向沉默不語的趙昪,笑道:“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了,鄧宛和你的話,陛下很是留意。”

驛站的打更人慢悠悠地打起更來,跟著打了兩三個哈欠。那正院裡的貴人們精神頭倒好,又傳了兩壇酒進去。

新月如鉤,薄霧叢生,寒露如水。氣冷疑秋晚,聲微覺夜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