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忠珩沒動。
韓琦大怒,隨手就把笏板砸了過去。
陳忠珩的反應很快,他一偏頭,笏板就呼嘯而過。
一個內侍正想著該怎麽利用這次機會得到趙曙的好感,正低頭想著,覺得身前光影晃動,就抬頭看了一眼。
一個東西突然飛來……
呯!
他捂著額頭,再放開手時,那裏一個包正在成型。
“無禮!”
趙曙的目光中多了焦躁和憤怒,喝道:“出去!滾出去!”
他雙手握拳,分明就是在極力忍耐著。
韓琦訝然道:“這是怎麽了?”
官家怎麽情緒突然變化的那麽大?
這是犯病了?
“滾!”
趙曙突然雙手亂抓,然後抓到了什麽東西,就順手扔了過來。
韓琦身手敏捷的接住了這個東西,一看卻是玉佩。
“臣等告退。”
這時候不能再待了,不過官家怎麽就犯病了呢?
等他們出去後,趙曙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就像是剛從城外一路跑到了這裏。
“陛下……”
陳忠珩覺得這次犯病好像更嚴重了些。
“都出去!”
趙曙擺擺手,依舊在強忍著。
陳忠珩楞了一下,然後帶著人出了大殿。
趙曙抬頭,看到陳忠珩最後一個消失在殿外,他的身體就是一鬆。
他的呼吸漸漸變了,吸氣細微,呼氣卻短促,一下一下的,就像是疲憊過度的那種喘息。
一種絕望感襲上心頭,趙曙低頭,雙手捂著臉,身體微微顫動著。
大宋的情況前所未有的好,但這一步步的走來,趙曙的身上背負了無數壓力,旁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正如同當年仁宗慶歷新政時那樣,那些反對者蜂擁而起,從各個方麵在給宮中的皇帝施加壓力。
皇城司的人在監控著這一切,隔一陣子就上報。
那些官吏、那些豪紳們都在不滿,他們覺得這是一次不吭不哈的革新,沒有人吆喝什麽新政,沒有人喊什麽口號,但大宋的改變卻在悄無聲息中發生著。
他們就像是地老鼠,躲在陰溝之下,擁有權力和財富,可新政卻是把覆蓋在水溝上麵的石板給揭開。
這些地老鼠最懼怕的就是陽光,他們習慣躲在陰暗之中,不斷從大宋的身上剝取著血肉,溫文爾雅的享用。
可現在他們頭頂的那塊石板已經被掀開了一些,一縷微光照射下來,讓他們感到了危機。
於是有人在串聯,漸漸的,湧進來的奏疏中多了不少雜音。
這些官員開始隱晦的指出某件革新的不好之處,而且還很有鬥爭經驗的加了實例,比如說某地的災民沒有被變為廂軍,然後餓死了幾個。
隨後不少人都在指著這件事進言,大抵是希望延續原先的政策。
趙曙置之不理,甚至有一次還讓人燒了幾箱子奏疏,把消息傳出去。
朕不想聽到這些!
可他傳遞的信號並沒有能阻攔這些力量。
那些人開始針對各種新政進言,說什麽某地有百姓被這條政策影響,民不聊生,再這樣下去,這個大宋就要玩完了。
趙曙依舊置之不理,於是那些言論漸漸的就激烈了起來。
這是風雨到來之前的征兆。
趙曙置之不理,下一步那些人會越來越多。
一兩個反對者自然無法撼動局勢,可當千萬個反對者出現時,會如何?
趙曙深呼吸了幾下,緩緩按摩著自己腦袋的側後方。
酸痛感傳來,他輕哼著,眼睛閉著,眼皮卻在飛快的顫動。
“讓張八年來。”
陳忠珩在外麵高聲應道:“是,臣這便去。”
官家犯病了,這個時候不能犯錯。
陳忠珩狂奔而出。
稍後他和張八年一起進殿。
“官家……”
張八年發現了趙曙的不對勁。
趙曙渾身放鬆的靠著,淡淡的道:“那些人如何?”
“那些人在互相串聯,其中有幾人最為活躍,四處奔走……”
張八年一直在盯著那些人,但卻不敢妄動。
“他們想讓朕服軟,就和慶歷新政那時的先帝一樣……”
趙曙漸漸的冷笑起來,“他們的手段就是人多,隨後就是鼓噪,不,是聒噪!他們一起鬨騰,聲勢浩大,然後憂心忡忡的說什麽再這樣下去,大宋將會毀於朕之手……”
以後的王安石革新就是這樣,從上到下的反對者多不勝數。朝中的官員沒辦法,隻能打嘴仗,可地方官員卻鼓噪了起來,說新政擾民、害民……再不廢除掉,大宋怕是要完蛋了。
新政是有許多不儘如人意之處,可當司馬光上台儘廢新法之時,反對者們的立場就很清楚了。
——我們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為了立場!
為國為民這話好說,但真正能做到的有幾人?
但趙頊和王安石都不是軟弱之輩,硬頂著不退後。
可當這股子反對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時,大宋……風雨飄搖!
現在的趙曙就提前感受到了這一切,不過還比不上趙頊那時候的壓力。
“他們小看了朕!”
趙曙的目光漸漸堅定,從焦慮症和抑鬱症中緩和了些的他堅定的說道:“朕不會害怕!不會退縮半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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