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文人,半路從軍,殺戮無數,那些殺戮早已刻入骨髓,此刻被激發出來,眼睛都紅了。
“誰!”他盯著呂誨,“敢問呂知雜,你為大宋做了什麽?”
呂誨淡淡的道:“某為……”
“你為大宋做了什麽?從對西南攻伐以來,你做什麽?”常建仁漲紅著臉,“如今交趾束手,西北平複,你做了什麽?哪怕你隻是搖旗吶喊,某也要讚一聲好漢子,可你做了什麽?”
殿內靜悄悄的。
趙曙微微抬頭看著虛空。
韓琦低頭。
宰輔們都在低頭。
在這個安靜的時刻,有人卻在哽咽。
趙曙低頭看去,竟然是陳忠珩。
陳忠珩的身體顫抖著,說道:“陛下,臣當年……臣家鄉大旱,饑民橫行,臣跟隨母親被圍住,那些人要吃了臣……吃人,那就是畜生啊!”
“那些人呢?”
陳忠珩的出身一直很明確,家裏原先有母親,隻是母親後來病故,之後幼小的陳忠珩無處可去,也無人收留,最後因為身家清白,被送進了宮中。
“那些人。”陳忠珩木然道:“那些人……臣的娘說,我的肉好吃……臣就看著娘走向了那些饑民……後來有官兵送了些糧食來,臣的娘這才保住了一命。”
絕望!
他抬頭看著呂誨,“呂知雜,大宋這般,你做了什麽?”
沒有人會願意讓自己的孩子進宮當內侍,每一個內侍的身上幾乎都有一個悲慘的故事。
這些故事聽多了,人會發瘋。
實則內侍就是畜生。
從割掉那個東西開始,他們在這個世間就是畜生,沒有誰會把他們當人看。
呂誨低頭。
常建仁怒道:“武人難道也是畜生嗎?”
這個喊聲震動了大宋君臣。
一旦這個喊聲被武人們聽到,反叛的種子就會被種下。
趙曙怒道:“大膽!”
常建仁此刻戾氣纏身,不管不顧的道:“陛下,將士們被壓製多年,早就有了怨氣,如今一個武學竟然也要被欺壓,那還學什麽?不如不學!”
我去!
常建仁竟然發飆了?
大宋帝王的權威比不上漢唐的同行,可也不是隨意就能褻瀆的。
常建仁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犯了大錯,他跪下道:“陛下,臣不忿呂知雜的話,臣……”
“什麽?”趙曙盯著他,淡淡的道:“說來朕聽。”
這語氣……呂誨心中微喜,覺得常建仁要倒黴了。
常建仁抬頭,含淚道:“陛下,不能再這麽打壓武人了,否則大宋再無出頭之日!”
“臣在軍中這幾年,看到的是忠心耿耿的將士,不能冷了那些將士們的心啊!”
他用力口頭,呯呯有聲。
趙曙看著他,目光幽幽,“朕……知道了。”
大宋官家很少在文武之間表態,可趙曙今日卻破例了。
趙曙淡淡的道:“朕說了,重建武學。有人不滿,那就站出來。”
韓琦出班道:“大宋的下一步必然就是北伐,呂誨之言,臣以為有挑撥之嫌。”
呂誨抬頭,“韓相這話何意?以文抑武這是祖宗規矩!”
“朕以後也是祖宗!”
趙曙真的不耐煩了,起身道:“散了吧。”
哦謔!
眾人看著呂誨,知道此人從此刻起,再也無法染指政事堂。
朕以後也是祖宗,這句話稍後傳遍了京城。
沈安笑道:“官家竟然當著滿朝文武說了出來,這是心中主意已定,以後武人會越來越輕鬆了。”
正在沈家的蘇軾問道;“那若是武人造反呢?”
“製度何在?”沈安不屑的道:“大宋需要武人,既然如此,就不能因噎廢食。”
他隨即歡喜的道:“官家當眾說出了這番話,武人要興奮了,對武學也是個利好。那個……老實,讓人去告訴韓相,晚上某請他喝酒!”
蘇軾皺眉道:“還喝啊!”
“當然,不過此次無需裝醉。”
蘇軾嘆息一聲,“某以前不知道陳忠珩有這等身世,安北,你和他交好,好歹勸慰一番罷了。”
沈安點頭,“某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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