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具現的蒿行(1 / 1)

吾以力鎮三國 拾一 1973 字 18天前






天亮了。當第一縷陽光照耀在殘破的雒陽城上,李桓就已經從打盹之中醒過來了。不敢睡的太死了。畢竟這裏是戰場。起來之後,他環視了一眼,歪七豎八的將士們有的躺著有的靠著牆眯眼,所有人都是刀劍不離手,有盔甲的不敢脫掉盔甲,這種備戰的狀態,對他們來說,仿佛已經完全習慣了。西涼乃是苦寒之地,多番叛亂,匈奴,羌人,混戰連年,良善之輩早已經死了,活下來的,都是百戰老兵。“現在外麵是什麽情況?”李桓招手,把正在站崗的親衛叫過來。他身邊兩個親衛,可都是他們李家的家生子,所謂家生子,和奴隸差不多,祖祖輩輩都是老李家的仆人,從小接受了畸形的教育,以生命效忠主家乃是深入骨子裏麵的一種烙印,那是能為李桓以身擋劍的人。一個叫李四,一個叫李衝。他們都是被撿回來的,所以跟著姓李,其實李家的人,三分之一都是從外麵撿回來的,在西涼那個地方,不是豪族,根本很難活下來的,所以豪族門口經常會有人把一些孩子放在門口,讓豪族收養,為奴為婢也好,起碼能活下去。李四微胖,但是武藝很好,一手雙刀凶猛無比,而李衝的身形有些消瘦,有點矮小,善於用劍,手永遠都放在劍柄之上,如同獵鷹一樣,審視四方。“校尉大人,半個時辰之前,斥候來報,南北城門並沒有異樣,騎兵斥候還出城查探了一番,南邊的兵馬正在收拾戰場,紮營在城郊十裏,北麵的軍營都在黃河以北,並沒有渡河之意,目前來說,我們還算是安全的,另外探路的斥候已經查探過西郊的情況了,我西涼主力已全撤了,估計整個雒陽境內,隻剩下我們一支兵馬了!”李四低聲的匯報。“傳令李陸,把騎兵斥候全部放出去探路,我們要提前突圍,不等到晚上了,下午就突圍,上午各部抓緊時間休養生息,還有,讓李重看看城裏麵還能不能找到糧食!”李桓想了想,說道。夜行軍還是太冒險了,特別現在他麾下的兵卒,都是湊出來的,沒有太多向心力,很容易一碰就碎了,還是提早日行軍,夜夜間休息。“諾!”李四拱手領命而去。“李衝,你隨我出去走走。”李桓突然想要看看這大漢帝都了。之前沒什麽記憶。現在去看看,找點來到這個時代的存在感吧。“要叫上親衛屯的將士嗎,現在雒陽不太平,被大火焚燒之後,雒陽民眾已經全數隨軍南下,隻是後來陸陸續續又有一些百姓搬來,但是沒有官府,盜賊出沒……”“無妨,大軍進城動靜很大的,是人是鬼都會躲開,這時候你想要找人基本上找不到,大部分都躲起來了,找賊也找不到的!”李桓搖搖頭。“諾!”李衝領命。兩人輕手輕腳的往外麵走,走上了雒陽城殘破不堪的街道上,安靜的街道人煙不見,周圍的房舍都已經被燒的乾乾淨淨了,隻剩下一片廢墟了。“這就是大漢的帝都!”李桓隻知道雒陽燒了一把火,可能從曆史上了解一下,但是自己親自看到了,衝擊力還是很大的。傳言雒陽城在東漢巔峰時期,將近一百多萬人口的大城市,號稱天下最繁榮富裕的地方。結果,一把火,全沒了。遷民南下,可能有多少人到長安,還真不好說,路上起碼死一大堆。真是造孽啊。“小衝,以前來過雒陽嗎?”李桓突然問。“就當初太師入城的時候,我和校尉大人是跟著李榷將軍他們一起進城,那時候我在想,天下居然有這麽漂亮的城市,城裏麵的人真多,可誰又能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時間,這裏就變成一片廢墟!”李衝苦笑。他們這些西涼將士,都是從西涼苦寒之地殺出來的,本身沒有見識過天下的富饒之地,眼界低,進了雒陽城,那就是劉姥姥進的大觀園了。這繁榮富饒的雒陽城可是腐蝕了不少西涼將的鬥誌啊。進了城,和沒有進城,那是完全不一樣的。當然,也點燃了西涼將的野心。隻是這未來的世道,西涼將隻是配角而已,西涼拉開了亂世的序幕,卻沒有能在亂世立足,蛇無頭而不行,董卓是頭,被砍掉了頭,二三十年之後或許還能出一個馬超,可那時候天下大勢已定,馬超服也好,不服也罷,西涼已非天下主流。如今威名赫赫的西涼將,謀定天下的西涼謀士,也會銷聲匿跡。…………駕駕駕!!!快馬飛奔而來。“籲!”數個騎兵停在了李桓麵前。“校尉大人!”李陸跳下馬背。“一大早的,去哪裏了?”李桓問。“親自去西郊看看,怕有埋伏,南邊的那隻兵馬可狡猾了,之前和我們交戰的時候殺意充盈,征討我們西涼他們也是身先士卒的,誰知道會不會從南郊翻過官道,出兵在西郊埋伏啊!”李陸咧嘴一笑,笑的有些陰森:“畢竟我們想要撤回觀眾,東南北都已經走不得了,唯有西出雒陽。”“孫文台這時候可顧不上我了!”李桓聞言,搖搖頭。要是以前的他,對這關東群雄是沒有什麽印象的,頂多從戰場上知道,哪個能打,哪個不能打,但是現在他有曆史對於這些曆史人物,倒是有點知根知底了。孫堅善戰,可所遇非人,投效袁術,卻不得重用,之前在糧草上已經被背刺一刀了,接下來還是會被袁術忌憚,甚至連豫州刺史的位置都會被剝奪,他麾下多為豫州軍,當初的長沙和江東招募的主力,在已經被西涼給吃掉了,這才導致他迫不得已隻能投效於袁術門下。可袁術有能力有名望,卻氣量太少,忌憚心太重,容不得麾下猛人。現在孫堅統領的豫州軍將士,靠的是他豫州刺史的位置,如果豫州刺史的位置沒有了,麾下將士起碼有三分之一,甚至一半以上不會聽他調遣。“不過有警惕還是好事,我現在倒不是怕他們追擊,怕自己人捅刀子!”李桓低聲的說道。“你是說……”李陸皺眉。“太師在戰場上器重我,必已經傳出去了,到時候未必有人想要我回到長安去啊!”李桓也不想勾心鬥角的,能一拳頭撂倒的,他也懶得動腦子,可這亂世,拳頭得被腦子指揮,可以當莽夫,但是不能做莽夫,他凡事還要多想兩步。“你讓李弓帶兵護送太師,是因為李弓是兄長的人?”李陸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不然李桓不會讓他掌控斥候屯。“待會我親自做一個撤兵路線,而具體的行軍路線,隻你我知道便可,你提前讓斥候探路,任何人都不得告訴!”李桓沒有回答李陸的話,從醒過來的那一刻,他在戰場上是缺乏信任的,能用的也隻有麾下這些嫡係,不是嫡係都讓他掃出去了,他不怕和人勾心鬥角,怕的反而是自己人捅刀子,寧可實力少一點,但是最好純碎點。“諾!”李陸翻身上馬,便要繼續去查探消息了。“昨晚你都沒有休息吧,先休息兩個時辰!”李桓叫住了他。“沒事,我眯了一個時辰,等出了雒陽,回到長安再休息,不然不敢休息,當初在西涼,咱們好幾天都不敢合眼,這都過來了,這有什麽!”說著李陸帶著麾下斥候策馬而去。李桓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也對這雒陽城沒什麽興趣的,到處都是廢墟,殘破的房屋,凋零的街道,還真沒有什麽看頭的,完全看不出赫赫帝都的模樣了。他回到營中,讓人把行軍圖給拿過來。粗糙,太過於粗糙了。可沒辦法。這時代就這樣。其實李桓還不太適應這個時代的生活,什麽都太糙了,這裏從來不是生活,而是生存,一個多月來,他就洗過一次澡,而且他發現,他麾下的將士,大多數都是一整年,甚至好幾年都不洗一次澡了,人都餿了那種,可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大家都習慣了,仿佛就變得正常了。另外他們吃的飯,最好的也就是大豆飯,要麽就是米餅,麥餅,硬的好像石頭一樣,可能吃飽在這個時代,都已經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了,大多數將士,都是為了一口飯,才進了他的軍隊。要不是他當過兵,他還真未必能抗得下來。………………下午,未時一刻,也就是一點十五分左右。李桓部下將近六千將士,開始沿著雒陽西城而出,浩浩蕩蕩,大纛迎風,倒是沒有多少躲躲藏藏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告訴所有人,他要撤出去了。南郊的孫堅和北郊城外的曹操兩部,聽到這消息,都沒有太多的反應,不是他們不想戰,而是沒了士氣,關東群雄,本可長驅直入,破賊迎帝的,可打到最後,就剩下他們兩個在堅持了。他們也堅持不下去了。雒陽這把火,後勁太大了。………………出了雒陽之後,沿著西麵的馳道走,將近六千將士,而且還是沒有經過磨合的,互相之間甚至還有些矛盾的,所以行軍很慢很慢。斥候都放出去了,倒是安全。隻是當離開雒陽之後,李桓就有一種特別難受的感覺,這路上,隨處可見的屍體,路過了一些村莊,也是看不到任何人煙的,這讓他一個現代靈魂的人,倍感難受。直觀亂世,那種衝擊感,比在戰場上麵對屍山血海還要難受一百倍以上。他強忍著。哪怕不舒服,難受,他也不能在這時候搖動軍心,他們還沒有脫離戰場的區域,沒有進入安全區域,他們都是在隨時有可能被伏擊的狀態之中。從雒陽至長安,千裏遙遙,不過隻要過了函穀關,基本上就已經進入了西涼勢力範圍了,脫離了戰場。函穀關雖然已經是廢關了。昔日雒陽乃是天下中心,函穀關防備的是關東,卻沒有包裹雒陽城,自然失了作用,長年武備廢弛,城牆失修,早已經失去了當年秦國抗拒關東諸國的底氣了。不過如今西涼既定戰略來看,函穀關還是要利用起來了,估計會有重兵駐紮。在函穀關前麵的是穀城。在傍晚,李桓部就已經抵達了穀城。穀城曾經是距離雒陽最近的關中城市,曾經也是繁榮富饒的一座城市,人口眾多,土地肥沃,可如今……西涼軍將都是從牢籠裏麵殺出來的莽夫,殺性太大,習慣了靠著燒殺搶掠過日子,這種習慣進入了中原,就是一種禍患,西涼主力扶持百萬雒陽民眾南下,這穀城首當其衝。穀城已經空城了。沒人了。剩下的隻有屍體,一地的屍體,死去的人分不清楚是從雒陽跟著下來的人,還是這穀城的人。李桓漫步走過,強忍著胸膛之中的那一股殺意,取下一件衣袍,蓋在一個被扒光衣服的花季少女的屍體上,看她的淒慘,生前不知道被多少人淩辱過……這種屍體,全城不知道有多少。他的腦海之中,忽然就浮現了曹操的那一首詩。蒿裏行。他讀過這首詩,可一個現代人,哪怕在軍中打磨過的,那也是幸福的日子,睜眼看到的都是人民的幸福,如何去創造幸福,沒辦法感同身受那首詩的意境。可這一刻,他卻發現,這首詩,被真真實實的具現在自己的麵前了。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生逢這個亂世,未來會更加的慘烈,朝廷中樞失了權柄,軍閥混戰,然後進入三國,三國年年血戰,半個世紀下來,一百個人,有一個人能活下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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