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2 / 2)







鐘行簡轉過身看到賴著不走的六弟,神色仍平靜,“你怎麽還在這裏?”

鐘行旭不解問,“大哥不去接大嫂回府嗎?”他指指門外天,“馬上要下雨了。”

雷聲隱隱,如遠古野獸的低吼,從北麵山穀處回蕩,由遠及近。一道閃電劈下將黑夜撕開一道裂口,急促得無法令人喘息的雨滴轟然落下,

下雨了。

一來便如此洶湧猛烈,注定是場大雨。

鐘行簡略微頓了一頓,才收回視線,皺眉嗬斥,“小小孩子你懂什麽。精力如此旺盛,再背篇《春秋》。”

一聽還要考究學問,鐘行旭做了個鬼臉,邊沿抄手回廊跑邊嚷,“先生還沒講呢!我忘了母親還在等我。”

尾音消失在通往後院的月洞門。

*

江若汐四人一路跑馬北去,或貴如珠玉,或怡然清麗,或溫婉恬靜,或嬌俏可人。

途經之地,沿路之人無不駐足側目相看。

大昊朝喜好打馬球,女子騎術都不錯,隻是礙於禮數和身份,她們甚少這樣大搖大擺策馬在京城最繁華的街道上。

倒成了這日不少人口中難得的靚麗之姿。

此舉知道的人不少,大長公主聞之抿唇感慨這才是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傳至崇政殿,官家氣憤昌樂帶頭傷風化。傳至鐘府,劉玉趕緊扔下手頭事跑去婆母院裏。

此事還傳到了中書令府,中書令的獨子鄭昂,拇指揩去唇角酒漬,輕聲嗤了一笑,“有意思。”

到馬場,四人又策馬玩樂到日暮西沉,坐在殿中休息,有茶,有琴,有美酒,有珍饈菜色,有精致的茶水果子。

如此,耳邊有琴音嫋嫋,鼻尖嗅到的是茶香酒香,混雜在一處,千百種味,倒不違和。

昌樂公主好酒,獨飲一壺,“暢快。”

她下頜嗑在支起的手背上,看向江若汐的目光已染醉意,“這裏沒有歐陽拓講學,也沒有鐘行簡的黑臉,真是好。”

聞言,林晴舒後知後覺,“呀,咱們沒回鐘府報個信,世子爺找大嫂找不著怕是要著急了。”

“他不會。”江若汐眉目不抬,也無甚關心,斬釘截鐵道。

鐘珞兒在一旁打趣,“四嫂是怕四哥擔心吧?”說罷,掩麵而笑。

林晴舒回瞪小姑子一眼,半羞垂眸,輕輕笑著,“我出門時同他說過今日看鋪麵,會晚些回去。”

夫妻倆甜蜜情誼一目了然。

“四哥四嫂真是伉儷情深,真羨慕四嫂嫁了個好夫君。”鐘珞兒雖不知婚後為何樣,仍豔羨不已。

聽到這話,林晴舒笑容微收,嘆氣,“我和他之間,隻不過是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罷了。家裏的老爺和爺們都隨了國公爺,讀書、作畫、書法、聽曲、下棋皆有精通,隻是無一人是朝堂上的棟梁之材,唯有世子爺像大長公主,所以,大長公主才將世子之位過早傳給大哥。”

看向江若汐的目光灼然,連帶鐘珞兒的那份豔羨一起投射過來。

江若汐眉眼平和,掛著幾分倦色,緩聲道,“你也成婚,夫妻相處,看的從來不是表麵的光鮮亮麗。你羨慕鐘行簡在朝堂有所作為,我倒羨慕你與四爺相濡以沫。”

鐘珞兒越聽越納悶,“那遇到怎樣一個夫君才算是好呢?”

“你覺得他好他就好,你覺得他不好,縱然天地奇才,也沒用。”昌樂歪歪斜斜靠在憑幾上,臉頰染了醉意,

可江若汐知道,她離醉還遠。

琴聲停下,鐘珞兒收回雙手,垂目,“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怎麽決定,又怎麽知道紅蓋頭掀起,見到的是個怎樣的人。”

林晴舒起身走到她身側,軟手搭在她肩上:“所以,你憑技藝掙了嫁妝,以後也有所依傍。”

昌樂公主則起身,拎了另一壺酒丟給她:“所以,不嫁人也挺好,就像現在,想吃想玩無所顧及,男人,一抓一大把。人生短暫,最重要的是取悅自己。”

這話放在禮教森嚴的鐘府,可是會帶來不幸。

江若汐趕緊攔下話,半嗔半解釋,“珞兒,別聽她們的,你以後會遇見對你極好的人,當你遇見了,也就不會顧忌什麽父母之命了。”

這話宛然成了鐘珞兒的救命稻草般,她雙手扶在琴案上,上身前傾,目落點點星辰,

“大嫂,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一如既往地篤定。

鐘珞兒姑娘家心性,聞言大喜,“我信大嫂,大嫂就像未卜先知一樣,說的話做的事如此篤定有決斷。”

江若汐抿唇不語。

昌樂公主揮揮手,“不聊這些了,怎麽聊著聊著又聊到男人和成婚這些煩心事上了。來,咱們接著喝。”

瓢潑大雨就在此時毫無征兆地砸在了泥土裏,晚風吹過,混雜泥土芬芳的水汽充盈,心曠神怡。

“下雨了。”林晴舒望向窗外的目光裏又多了份茫然和隱憂。

江若汐麵色淡然,抬眸的一瞬,多了份兩世的感嘆,“是呀!端午後的第一場雨。”

記憶中,有一年也下了這樣大的雨。

鐘珞兒疾步走向窗邊,雙手扶著窗欞往外望,“雨好大,怎麽辦,回去晚了母親會擔心的。”

昌樂公主求之不得,她拎著酒壺重又坐回去,舉杯道,“下雨天,留客天。今夜咱們正好就在這裏不醉不歸。”

是夜,暴雨如注。

書房裏,鐘行簡奮筆疾書,正字斟句酌寫著明日上朝的劄子。

許立疾步而入,風雨倏忽灌進屋內,燈芒不安地跳動。

鐘行簡抬眸看來,眼底殘留的一絲戾氣令許立驀得一哽,

他帶回最新訊息,“主子,城北外秋水河水量暴增,橋被衝塌一處,夫人跑馬出城,沒帶馬車,無法策馬回城。可今夜若是不回,如果下一夜雨,橋被衝垮,怕是幾日內無法回來了。”

見主子凝神不語,許立壯起膽子又問了一句,

“世子,是否備馬車接夫人回府?”

話音剛落,許立又想起主子剛接了官家的密令,明日早朝要彈劾中書令,如果貿然出城,橋真被衝垮了回不來,該如何向官家交待。

轉念,許立以將士跪姿請命,“主子,屬下願替您跑一趟馬場,接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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