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2 / 2)

步步生香 佚名 3431 字 5小時前






這是他的老來子,心心念念了這麼久竹籃打水一場空,自然不會放過罪魁禍首。

夫人跪在門前,聲聲皆是冤枉。

我勾起一抹嘲諷。

她的夫君此時正沉浸在喪子之痛,如何能聽得進她的辯解?夫人沒有接休書,在冰天雪地裡跪了整整一日,夜裡便撐不住了,暈了過去。

她的丫鬟前來求情,老爺卻沒有讓人給她請大夫。

我望了眼外麵的鵝毛大雪。

想起娘親死時也是在這樣的冬日,或許她也曾向夫人求救過,然夫人還是選擇了助紂為虐。

故而她有今日,不冤。

夫人傷寒而亡。

老爺神色淡淡並不在意,僅用一卷破草席把她送了出去。

連江家的祖墳都沒能入。

我倏然感到有些唏噓。

二十來年的夫妻之情,看來也不過如此。

江員外不止對外人無情,對家人也是這般。

不知夫人在天上看到這番場景,會不會後悔當初幫著他做了那麼多惡事?我無從得知也不關心。

惡人就該有惡報。

那日後老爺再沒踏入我的院子。

他雖未來看我,吃食上卻沒虧待我。

我也不會同他客氣。

懷孕之時吃了太多易滑胎的冷食,如今身體虧空,動一下都沒有力氣。

我須得儘快好起來,才能應付之後的事情。

積雪融化,枝頭新綠。

已然是入春了。

少爺身邊的阿承給我來信,說少爺中了探花。

阿承是見過我同少爺相處的,知曉我對他的重要性,我又在少爺進京前講了暫時離開少爺是不想耽誤他,但心底最愛的還是少爺。

阿承被我們的愛情打動,加上我平時沒少給他好處,答應幫我留意少爺的動向。

我收拾行禮入了京。

自從老爺不來看我,這院子也冷清了許多,一時半會兒也不會被發現。

阿承把我接進了少爺所住的宅子。

少爺看到我臉色頓時沉了下去,責怪阿承自作主張。

他對我冷嘲熱諷,問我是否失了老爺歡心才又想起了他。

我哭著撲進他懷裡。

他的身體一下子僵了。

我把跟阿承講的又添油加醋的跟他說了一遍,他神色明顯有所緩和。

我繼續訴說相思之苦。

少爺眉頭舒展,想來是信了。

他摸了摸我的頭,說我受苦了。

但我卻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為難。

低頭瞥到他腰上湛藍色的蘭花荷包,針法細膩,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我目光一凝。

這定然是出自女子的手。

京城真是富貴迷人眼。

我這才驚覺,那雙澄澈的眼睛不知何時染上了世俗,再也不似從前那般明亮。

他留意到我的眼神,啞聲道。

「月兒,我不想瞞你,這是尚書千金送的,她人很好,日後你進門也不會為難你的,你也知道,以你的身份,是不能做正妻的。

」11.他說到後麵,語氣有些艱難,應是想到了曾經對我的承諾。

我臉上掛著善解人意的笑容。

「隻要少爺心中有我,名分什麼的月兒不在意。

」他似是鬆了口氣,重新把我擁入懷中。

我聽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

尤然感到幾分淒涼。

在過去的很多個夜晚裡,我們相擁而眠,他的氣味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如今卻是那麼陌生。

原來再炙熱的感情,也會被時間衝淡。

幸好,我並未動心。

少爺剛中榜眼,還沒有授予官職,正是和朝中大人走動的時機。

他登門拜訪,我以太久沒見過他為由女扮男裝的跟了上去。

他知我最是懂分寸,也沒有阻撓。

我同他拜訪了數名大臣,然而過程並不順利。

這些人中有敷衍的,也有乾脆閉門不理的。

畢竟他此時僅僅是個探花郎,未來如何還需觀望。

好在他相貌不錯,入了尚書千金的眼,不過若他不能留在京城,這樁婚事也沒那麼容易。

我向他提起了信侯爺。

信侯爺剛正不阿,上個月剛斬了為非作歹的國舅爺,皇後卻拿他毫無辦法,還要向他道謝。

如若能得信侯爺青睞,定可平步青雲。

少爺猶豫很久,他覺得和信侯爺走的太近會遭到皇後嫉恨。

我想了想,勸他道。

「我這窮鄉僻野出來的都知道後宮不可乾政,娘娘的手伸不了那麼長,何況娘娘母族並無朝廷重臣,已呈沒落之象,侯爺的爵位是可傳承的,他家中三子,個個出類拔萃,與侯爺交好,往後的路定會順暢許多。

」少爺被我說動,準備了厚禮登門拜訪。

然他連侯爺的麵都沒見到,便被拒之門外。

我勸他不要氣餒,要讓侯爺看到他的誠心。

少爺認同了我,一連數日上門,終是堵到了回府的信侯爺。

信侯爺也從門房那裡聽到了他來過數次的事,邀他進門。

少爺喜悅之情言溢於表,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我也跟了進去。

席間少爺讓我送上給信侯爺的禮物,我不小心打翻杯盞,濺了信侯爺一身。

少爺頓時急了,責怪我毛手毛腳的。

信侯爺揮了揮手說無礙,讓少爺暫坐片刻,他先去換套衣服。

他走後少爺埋怨我,我趕忙搪塞了幾句,捂著肚子說要去找茅廁。

少爺蹙眉不滿,讓我小心點,彆被人發現,我連連點頭。

出門後,眼看信侯爺的身影就要消失,我趕緊追了上去。

一不小心便撞上了他的後背。

信侯爺負手而立,似乎對我的跟蹤並無意外。

我苦笑,那些小把戲也就騙騙江家的人,對侯爺這種大人物不值一提。

信侯爺把我帶到單獨的房間。

我跪下磕頭,字字泣血。

「民女蘇錦月,有冤須申,不得已唐突了大人,還望大人恕罪!」12.我將在江府搜查的證據一一呈上,這些年江員外做下不少惡事,害了數百條人命,官商勾結,當地縣令以權謀私,被害者有口難言,死後還要被人冤枉,扣上不守婦道的罪名。

我挺直脊背道。

「江員外所殘害的婦人均是一屍兩命,我娘親也是其中之一,她們本應有和諧美滿的家庭,都被他毀了!天理昭昭,還請大人還她們公道!」信侯爺怒容滿麵,吩咐手下人去徹查這些證據,又把我留在府中保護。

少爺不明所以的被趕了出去。

十日後,遠在老家的江員外得知兒子高中的消息趕到了京城,沒想到等待他的卻是死刑。

江員外被判了淩遲,我向信侯爺求了親自行刑。

跪在台下的江員外破口大罵,他說往日待我不薄,我卻狼心狗肺害了他全家。

我同他講了被害死的娘親。

他不知悔改,罵她們是下等人,螻蟻之軀。

我笑出了淚,一字一句道。

「那你下黃泉時彆忘了,是你最看不起的螻蟻把你送上了絕路,你引以為傲的家產被悉數充公,補償受害者家屬,你光宗耀祖的兒子被判了流放,此生不得入京。

如若來生你還是不會做人,便做畜生吧。

」他口中仍在謾罵我。

我丟出手中的令簽,劊子手開始行刑。

江員外很快就失去了力氣,隻求給他個痛快。

痛快?那怎麼對得起我親人受的苦。

大雨瓢潑而下,我堅持留在原地。

眼睜睜看著劊子手剃下他最後一塊肉。

原來這種人的骨頭也是白的。

可惜內裡早就黑透了。

我跪在雨中,向著天空嘶吼。

「爹娘!祖父祖母!你們看到了嗎!月兒為你們報仇了!你們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臉上模糊一片,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有人來尋我,說少爺出京之前想見我一麵。

我撐傘赴約。

少爺嘴唇蠕動,漆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

「我竟不知你有這樣的過往,你為何不同我講呢?」我不解道。

「同你講,你能為我報仇嗎?能為我手刃父母嗎?你做不到的,我家的仇自有我親手報。

」他湊近我耳語。

「月兒你當知道,我不是這個朝代的人,不是江員外真正的兒子,你能不能不要把對他們的仇恨牽連到我身上?」我抬眸審視著他,他同我初見時的麵貌沒有任何分彆,卻又仿佛截然不同。

如若是從前的他,應當會誇讚我,會心疼我這一路的不易。

可如今的他眼底滿是算計,希望我念著舊情,放過他。

或許他真的不是這裡的人,但他最終也被這個朝代同化。

我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任由他在身後呼喊,都沒有回頭。

我用朝廷發的銀兩開了家食肆,後來生意越做越大,發展到了酒樓。

我坐在樓上,看著街道上人來人往。

偶爾也會見到幾個目光澄澈的少年人,也偷偷盼望他們能一生澄澈。

世俗或許在所難免,但總要人堅持些什麼。

如若能再見到當年的那個人。

我想告訴他,我做到了,女子亦可憑自身自立,在未來的某天,或許會有更多的女子突破桎梏,找回自我。

我期待著這個全新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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