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往馬車而去,半路回頭,見卿雲仍在原地,目光落到她沾滿汙泥的羅裙間。
“你若不跟上,在這荒山中拖延一日半日,恐怕就要一命嗚呼了,到那時便再沒法衝出來攔住馬車了。”
他倒是愛玩笑。
卿雲原本壓抑的內心,因這句戲言莫名鬆快許多:她是單純走得慢,渾身無力,傷口還疼得厲害。
謝翊見她麵露難色,唇邊不覺溢出笑意,他從腰後抽出一柄白羽扇,輕搖羽扇,慢步走回她身旁。
:“姑娘若是有難處,儘管直言,在下雖不是什麼英雄豪傑,但這點小事還是能相助一二的。”
卿雲怎能不知他是故意玩笑,她也不惱,反而莞爾一笑:“公子既然不嫌棄,那就煩勞你扶我一把了。”
她故意抬手搭上謝翊的袖衫,將手中血汙在他的錦衣上抹作一團,世家公子最重衣冠,能惡心他一番最好。
謝翊袖衫上汙作一團,他也不惱怒,隻是輕笑著搖了搖頭:“家姐也曾這般治我,說我愛玩笑當心反被他人作弄。”
卿雲對上他的笑眼,微微失神:她險些忘了,謝翊的二姐乃是王胥之妻,他與琅琊王氏本就關係密切。
二人坐上馬車,內裡不僅有暖爐,還有香爐,燃著的香料有寧神靜氣之效。
謝翊見她因身上不適,深坐顰蛾眉,便從袖中取出一方白色絹帕,遞到她麵前:“你可以先用這個淨麵。”
卿雲接過絹帕,輕聲道謝,指尖觸及絹帕的細膩,細細擦拭乾淨臉上的汙泥和汗水。
“姑娘方才說,是在我見不到之處,與我相識的。”
謝翊眉眼含笑,頗有幾分打趣的意味:“所以,我也是在見不到之處,得罪姑娘了?”
他很敏銳,早就覺察到卿雲的那一眼,對他懷有敵意。她或許及時隱藏了,卻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
卿雲輕垂眼簾,避開他的視線,聲音裡帶著幾分飄渺:“可以說是這樣。”
前世連上幾道奏折要她去死,可不是把她得罪死了。
前塵往事,卿雲不欲多言,身上被濕冷的衣衫裹著,渾身都痛,尤其是肩頭的傷處。
她忍住痛意,懨懨地靠著頭雙眸半閉,虛弱至極,熏香嫋嫋升起,繚繞在她周身。
謝翊在對麵,默默從包袱中取出一件鶴氅,遞過去:“濕衣穿在身上多有不便,又是在夜間,你加件衣服禦寒吧。”
卿雲虛弱地抬眼,接過那件月白色鶴氅,蒼白乾涸的唇瓣微張:“多謝,還要煩請公子暫避,容我更衣。”
言罷,她緩緩移向馬車一角,那裡較為隱蔽,能稍掩她的窘迫。
謝翊背對卿雲,掀開車簾側身出去,輕聲應道:“姑娘請便。”
車內一時靜謐,窸窸窣窣的換衣聲響起。
正在趕車的長安癟嘴嘟囔:“可氣,實在可氣,好心救了她,卻反將公子從車裡趕了出來,公子若是身體不適,她擔待得起嗎......”
“你絮絮叨叨作甚,依我看,車後的草料也不必喂馬了,將將能堵住你的嘴。”
謝翊的話語中雖有笑意,卻也不失威嚴,長安隻好悻悻地閉上了嘴。
但在片刻後,謝翊突然發覺不對勁,車廂裡麵久久沒有傳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