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鏡湖水月(2 / 2)







她說話的時候,身上的妖氣頓時泄了,身子一沉,立刻摔了下去。總算她反應極快,伸手往上一抓,正好按在樁子邊上。她在半空中晃蕩兩下,偶爾一低頭立刻瞧見底下鐵刺鋥亮,心裡不由哆嗦一下。

隻聽唐周的聲音開始還在遠處,可是一句話還沒說完已經近在咫尺:"你敢踏下去,我就會讓你此生此世都解不開神器封印!"

顏淡感動得不得了,唐周平日待她雖然算不上好,可是在這緊要關頭還是靠得住。她艱難地伸出另一隻手去扒樁子,隻見眼前那雙墨綠的軟緞靴子正要抬不抬,似乎隨時準備踩下來。顏淡掙紮著和自己鬥爭,如果他這一腳真的踩下來,她是死活不放手好呢,還是立刻放開手畢竟神霄宮主這一腳踩下,她若是最後支撐不住鬆開了,還不如一開始就自己跳下去好,免得還丟麵子。

隔了片刻,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顏淡隻覺得手臂開始酸軟,抬頭往周圍看,隻見神霄宮主還是那麼站著,餘墨和唐周儼然已經和他成為對峙之勢。顏淡歎了口氣,如果他們這樣一直站下去,她也不知道能不能撐到被拉上來的時候。

人果真還是要靠自己,靠彆人大多靠不住,就算對妖來說,也是一樣。顏淡好聲好氣地開口:"神霄宮主,我可不可問你一句話你這一腳到底是打算踩下來還是收回去先說給我知道,大家也不用站在這裡不是麼"

她話音剛落,隻見餘墨望了她一眼,眼神很凶。

隻聽神霄宮主慢悠悠地說:"還沒有想好。"

顏淡遲疑了半天,還是沒這個膽氣去挑釁他,隻好認命地掛在那裡。她之所以敢去挑釁紫麟或是餘墨,是因為知道他們最多給自己一點苦頭吃吃,絕不會殺了她。而對於神霄宮主,她卻沒有這個膽量。何況,觸怒對方大概也隻能顯示自己和彆人不一樣,可是下場也會比彆人淒慘好多倍。

她扒著樁子,咬牙堅持著不放手。她骨子裡就是有股傲氣,容不得彆人看輕了自己。

隻聽一聲輕微的響聲,像是衣料摩擦發出的聲音,她的手臂突然被人拉住了。顏淡抬起頭來,隻見唐周正拉著她的手臂,不由問:"神霄宮主走了"

唐周點了點頭,微微笑道:"你運氣還算不錯,他竟然就這麼走了。"

顏淡驟然鬆了口氣,喃喃道:"走了就好……"

不管是餘墨還是唐周,她至少還知道對方比自己強了多少,而麵對神霄宮主的時候,卻是一點底都沒有,由不得她不害怕。

梅花樁的儘頭,則是冰冷的大理石鋪成的宮殿,安靜、沉寂、毫無人氣。幽幽的燈火搖曳,映在大理石板上,宛如鬼火。

麵前的是一扇雕花青銅大門,門環是一頭正張開嘴露出獠牙的獅子,惟妙惟肖,好似活物。而這扇門之後,會有什麼等著他們

唐周看了看同伴,毅然走上前推開青銅大門。隻聽一聲沉重的吱呀響聲,大門開啟,眼前的房間擺設極為雅致樸素,就和他們在青石鎮的娘娘墓道中看到的那間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中心擺著一塊石碑,上麵刻著歪歪曲曲的文字圖案。

石碑前,站著一個麻衣落拓的男子,衣擺上還沾著點點泥水,看起來瘦小而猥瑣。他聽見身後有人走近,也隻是呆呆看著石碑,一動不動。顏淡認出是那個采藥人伍順,便往前走了兩步,奇道:"你怎的在這裡"

伍順卻全然充耳不聞,依舊一動不動地站著。

唐周也覺得奇怪,想要上前查看,可也隻是堪堪走近了幾步,忽覺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混沌,好似天地開辟之前的茫茫混亂,沒有光,沒有草木,隻有無儘的黑暗和無力。他不知身在何處,隻能任由那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住自己。

這股力量,完全不可抗拒。

他依稀聽見顏淡的聲音,似乎就在身畔不遠。他卻沒有驚慌,好像隱約知道會這樣。

最後一次回首,他清楚地瞧見了那采藥人伍順臉上露出一種說不出如何奇怪的笑,身形卻一下子拔高了好幾分,一張人皮麵具慢慢落在腳邊,赫然露出那張醜陋卻清華的臉。

神霄宮主看著石碑上的水紋漸漸平緩下來,輕聲自語:"最好他們順利能到魔相儘頭……"他伸手慢慢解開粗布麻衣,裡麵則是一襲淡白色的外袍,沒有任何修飾,就連衣帶也是白的。那時隻有人祭才會穿成這樣。

他輕輕觸碰著石碑上古怪的銘文花紋,一字一字說得很慢:"楮墨,魔由心起……"他突然身子一僵,立刻覺出身後被冰冷的劍鋒抵著。他連頭都不回,淡淡道:"是你"

"尊主,你也沒有想過有這一日會落到被人用劍指著的境地罷"陶紫炁語調如冰,滿懷恨意,"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我隻記得一直待你不薄。"神霄宮主微微偏過頭,不意間卻見她滿臉的忿恨,這種憤怒和仇恨,像是不共戴天。

"我原是九曜星中的紫炁,便是因為你……"她臉色潮紅,眼中慢慢綻開一點笑意,"當年仙魔那一場爭鬥中發生的事,你已經全部都不記得了罷"

神霄宮主一直平緩的呼吸突然凝滯了一下。

"我知道你現在想不起來,以後,也不會想起了。"陶紫炁將手中長劍往前一送,"你也陪著他們下去!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告訴你當年發生了什麼,你隻有一輩子糾纏於過去種種!"

神霄宮主不得不往前走了兩步,隻覺得天地間倏然倒轉,頭昏目眩。他突然回過身,伸指夾住了陶紫炁的長劍,用力一拗,隻聽錚的一聲劍鋒崩斷,斷裂的劍身正好刺入陶紫炁的咽喉。

"九曜星紫炁又如何背叛的下場都一樣……"

石碑上麵的水紋突然平複,隻剩下一把斷了一截的長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哐當清響。

紫炁伏在地上,眼角不斷有清淚滑落。她咽喉受傷,奄奄一息,已經不能口齒清楚地說話,隻能含含糊糊、費力地吐出一個名字:"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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