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滅者(1 / 2)

吸血鬼獵人D 菊地秀行 6255 字 21小時前






d將艾蕾娜的身軀送到麥麥·琪卜修家中。

老婆婆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走出來,得知情況後便進行身體檢查,接著立刻發現了胸口的薔薇。

“比起之前的花要來得嚴重多了哪。照我的診斷,已經吃到骨子裏去了。”

“能治好嗎?”

老婆婆訝異地望了d。

“你會在意這女孩嗎?我覺得別人的死活對你來講,好像是其他世界發生的事哪。我們的哭叫聲真的會傳到你的耳朵裏嗎?”

“我問的是能不能治好。”

麥麥·琪卜修聳了聳肩膀。

“比起我來,你應當要清楚得多吧。——照這樣下去就回天乏術了哪。”

“麻煩你照顧。”

d往門口走去。

“等一下呀。能隻好她的就隻有你了。”

“確實是已經回天乏術了。”

“那是『照這樣下去』的情況。隻要有材料的話就勉強可行。”

她期待d的反應,當然是全無反應,於是老婆婆擰著張臉說:

“在邊境區的西邊儘頭有個讚巴村。在那兒的體內寺院的這裏——相當於丹田的部分,開著一朵七色薔薇花。從兩年前以前就一直開著了。去把它帶回來。村子、寺院人煙絕跡了將近三百年——說道阻礙哪,就不過是妖物、邪妖精、平原野獸之流的東西。對你而言應當不過是雜牌軍。”

d淡漠無比地說:

“我的工作是殺死城館的主人。”

“我知道。我到了這把年紀,也不求你為了人情之類的去送死哪。會有報酬。那位公主殿下似乎對這女孩兒的刺青下了極大工夫。因為這種不尋常的做法,會產生同被吸了血一樣的效果,所以會重度削減當事人的生命力。刺青會這般栩栩如生就是這件事的證據。把這一去掉,那女人就會變得半死不活的哪。不過,這半死不活的貴族,可就連我也沒見識過哪。”

說到這,她哈哈大笑,看到d毫無笑意後,又難為情似地說:

“總之,不論你是多優秀的獵人,比起精力充沛的貴族,還是要死不活的貴族來得容易對付吧。這就是報酬哪。如何?”

“我接受。”

d乾脆的說了。麥麥·琪卜修苦笑後說:

“你這性格還真是糟糕透頂哪。你這樣子,若不是冷酷的人,就得一輩子過著被人冷嘲熱諷的日子。你打一開始就覺得這一切全無關緊要對吧。一切隻倚仗自己一人——能問心無愧說出這話的,在我遇過的人當中,除你之外應該還有兩個人吧,在這之後恐怕是再也不會出現了。”

接著老婆婆站了起來,把手放到d肩膀上。不知為何,他沒有躲開。

“雖然或許你打算不管好壞全都一肩挑起;但我無論如何也不願這麽做。我就是因為看出這點才拜托你的哪。請你幫忙做些什麽吧。”

忽然間,老婆婆知道了指尖的觸感已然消失。

天賜的美貌正消失在門外。消失在與他最為相襯的黑暗中。

“d……”

喃喃低語讓麥麥·琪卜修轉過身來。

艾蕾娜站在診療室的門旁。一望可知她的意識已經分裂。她之所以在這種狀態下還能走到這裏,原因就是先前從毫無血色嘴唇中吐出的名字的主人。

“請……不要…丟下我。”

淚水開始從艾蕾娜眼中湧出。

d於黎明時分抵達讚巴村。這行程以運送普通郵件用的快捷郵遞馬來跑需花八小時,而d隻用五小時便做到了。

途中,d瞧見數個人影躲到了主要乾道路旁。揚卷沙塵奔馳如電的黑衣獵人對平凡人而言,想來必定會被視為可怕存在。

正如麥麥·琪卜修所言,在僅能以荒蕪形容的土地上,連一根標示村子遺跡的木材也沒留下。

體內寺院之所以還殘存在村外西邊的丘陵上,乃因為它是由鐵石混成的石金屬加工而成的關係。

縱然如此,在石質含量聚在一起的部分,仍因風雨嚴重侵蝕被挖穿出了不吉利的大洞。

體內寺院正如其名,是名副其實地被雕塑於體內的寺院——它在一座巨大臥姿神像體內。神像高二十公尺、長三十公尺,不知建於何種時代,座落於一座丘陵的中央。可以從位於頭頂頂端的入口進入內部。體內寺院似乎也有指要進入它體內參拜的意思。同樣的寺廟,於邊境各地頗為多見——尤其是在西南邊境區。但由於完全沒有一座是保存狀態良好的,內部幾乎全都淪為了妖物或犯罪者的巢穴。

留下冷卻裝置順利運轉的改造馬後,d一甩孤劍背至背上,進入了巨神寺廟的體內。劍是先前藏於村外廢墟中的一把。在離村途中,試著順道過去了鐵匠那,結果出來了一個像是他老婆的女人,說她老公應該是為了進行替客人的劍注入靈魂的儀式,出門前往隻有他才知道的祭祀地點,從昨晚就沒回來過。

異樣光景朝d迎麵而來。

倘若有才情過人的雕刻家或畫家造訪此地,必定會因此處造形藝術的超異端風格,以及那不像惡夢,反而是逼真無比的怪異意象的豐富華美,變得歡欣若狂。

而且,人類是不可能得知神明的體內模樣的。若想知道,就隻能前來此處。

打開頭頂處的大門走入一步,大概那裏相當於神明的腦髓,有半透明的臘狀合金縐折層層相連,縐折的凹凸部中鑲嵌有這座寺院的神明乃至其他神明的生鏽塑像,還有刻有令人發毛的文字畫的護符。

驟然轉細的通路似乎是食道,從那裏往胴體部分前進後,人類的方向感覺便已不堪負荷。

不知到神明的內臟是否真會擁有像這一般的構造及形狀?才剛覺得十分平坦的地麵突然變得極度凹凸不平,就發現不知何時已經走在了天花板上;切實存在的通路通往的門口,一不注意便消失不見了;完全沒有一個以直線構成的物體,但卻又讓人覺得曲線不像是曲線。

明明的確是在一直線前進,卻又總是感覺隻不過是在繞圈子而已;這種會同時感受到原地打轉與直線前進的感覺,隻能以異常形容。人類的肉體與精神無法承受這種感覺。證據就是,在零散於d腳下的人骨胸口,可以看見鏽跡斑斑的匕首或長劍,看模樣是自殺或者自相殘殺。至於除去這些以外的人骨與妖物骸骨,恐怕是在這有如無視於歐式幾何學的迷宮空間中迷了路,疲憊不堪後餓死斃命的結果。

d毫無遲滯地走過這種令人幾欲瘋狂、非人能行的通道。不知雕築出此處的究竟是什麽樣的生物?仿佛是為了顯示對信仰之偉大的讚美,天花板、地麵、牆壁全刻鑿有密咒或彩色圖畫等物。

然後,d終於在一個寬廣的角落停下了腳步。

可能是有用上某些方式讓光從外頭曲折反射進來,,光量十分充足。

d望著的東西,是鋼鐵祭壇與薔薇。祭壇端坐於如溶岩般粘膩厚重、五彩繽紛的地層上;一朵盛開薔薇在壇上被封於形如三棱鏡之透明容器內,塗妝華麗色彩。

朝它伸出手後,d仿佛預感到什麽似地又停住。

月夜中忽然盛開爭豔的薔薇園的主人,跟可說是神像內部象征的七色薔薇。——存於相隔遙遠的兩地的兩者不該毫不相乾。應該有著彼此連接的線索。

沙啞話聲說道:

“祭壇裝有非常原始的機關哪。有機械油的味道。”

“知道了。”

d再度朝容器伸手,觸及容器。正要將它拿起時似是觸動了開關,像馬達運轉的聲音響起,立刻又消失。

“趕快出去比較保險啊。”

d似乎對沙啞話聲的提案沒有異議,對背後看也不看,開始走上來時的道路。

牆壁突然變形!

變成其他形狀後,產生了新的凹凸起伏,形成了其他通路。

大概是不讓入侵者生還的老規矩。

“噢。好像建造者的意誌還留著呢。”

左手低聲說著。

“讓神的象征被搶走了的話可是攸關麵子。好像不容易脫身哪。”

d轉身向後。

祭壇周圍的光景並未改變,它是固定的。

走近祭壇,d羚羊掛角地拔出長劍。他揮出的劍應當會砍中某物,而一道光帶與他的劍交錯後往祭壇奔去。

祭壇輕輕鬆鬆地被分成兩半。

d朝向光帶射出的牆麵說道:

“黑騎士是吧。”

因為他早已察覺斬斷祭壇的那道光的殺氣。可敵人不見蹤影。

“雖是處怪異場所,但也別有生趣。”

黑騎士的聲音裏也沒有被看穿的驚訝。因為他打一開始就知道,如果是d,自能做到這等小事。

“我們彼此都需攻擊看不見的敵人,但話雖如此,若是我跟你,即使看不見也等同能看見。就如此交手吧。”

d回答:

“我知道。”

十分罕見。這名年輕人一向都將對手的話置若罔聞,隻是揮劍搏殺而已。

d一步不動,舉劍刺入牆上一點。劍快得根本看不見。

“唧!”的一聲,發出了像是刺到背脊裏麵的聲音。

因為d擋下了由其他位置襲來的光帶。也不知他是何時將劍從牆上拔出的。

d沿牆急奔。這是通往神像下腹部的通道。牆壁已經沒有變形的跡象。

牆上兩處噴出光芒。兩道光芒一齊彈起,d停下腳步。

他垂下左手。紅線由袖口流過手背。是那兩道光帶的效果。

空氣凍結,仿佛要變成了與d的身體相同成分。這點由浮遊的分子中便可得知。不知俊美獵人逼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了何種程度?那股鋒銳犀利,如今要是觸碰他的話,便會真的為他所傷——恐怕會讓人皮膚噴爆出鮮血。

黑騎士曾說過兩人即使隔著牆壁也能彼此察覺。既然如此,難道d是想找出新東西?又或者,是想改變感應對方的方法?

他右手畫出弧線。在這動作為牆麵畫上斬痕的刹那,d的身體往左一沉。

因地板塌陷了。並非由於腐朽的緣故。這是針對玷汙神域者的最終抵抗。即便高明如d,因精神集中得過於嚴苛,所以也無法瞬間反應。

渾厚閃光自牆外深深砍中了踉蹌身軀。砍中了頸部。

在世界被染為一片赤紅的同時,d往腳下的黑暗摔了下去。

即使詢問:“為何能在臥姿的巨像裏挖出深不見底的陷坑?”大概也是毫無意義。

事實上,d摔下去的洞穴的確就像沒有底部一樣。至少,在d眼中看來是如此。

“沒事嗎?”

詢問的話聲既像漫不在乎,又像有些焦慮不安——但聽來應該是在焦慮。

d答話道:

“要上去了。”

這實在應該讚美半吸血鬼的再生能力。因為把脖子砍碎一半的傷口業已愈合,隻留下顏色略白的一道痕跡而已。

他將右手的劍插在壁麵上防止落下。——說好聽是這樣,但他掛在那裏的方式其實極度危險,會令人寒毛直豎。因為刺入壁中的劍刃不足十公分,而且長劍正因為d自身的重量在徐徐傾斜。這次若是再摔下去,不管是d還是什麽東西,恐怕劍都通通救不了。

而且,就如同左手話聲中隱含的焦慮一樣,在d那依然如故的冷淡語氣背後,可以看出他本身苛刻的肉體條件。縱然傷口已痊愈,可黑騎士的一擊卻給予了身體內部難以消除的傷害。若是平日的d,大概早就一手按著傷口,開始用單手攀爬洞壁了。

左手亮起藍白色火焰。

是從手背浮出的人麵瘡口中吐出的能量火焰。

“用這也不成嗎?”

附在手上的人麵瘡說著,驚訝似地皺起了臉。

“看來是很厲害的招式哪。那個臭騎士果然不是泛泛之輩。——上得去嗎?”

問話的同時,手上的人臉感覺d的身體已經開始不停上升。

他把重心移到握著插壁長劍的右手上,像是要把劍往下壓似地升起自己。

左手伸出,抓住壁麵上的凸起處。接著拔出長劍,用一隻左手把身體往上拉,然後右手向上伸至極限後再把劍插入牆麵中。

如果由人類的角度來看,這屬於超人技巧。毫不間斷的連續上升一轉眼便超過了一百公尺,一會後,頭上出現一個光圈。

陰影落到d臉上。

d麵無表情地仰望站在洞口邊緣的黑騎士。

黑騎士伸出了一隻手。

“儘管我認為無此必要,但此乃粗淺禮儀。縱然拉你一把,你也無須感激。”

d靜靜發問:

“為何等在這?”

支撐著他身體的乃是長劍。無論d多厲害,這都不像是能應付黑騎士的一擊的狀況。

“為了戰鬥。”

黑騎士的答案直截了當。

“既然如此,”

下一瞬間,d已躍入空中。

黑騎士站到了通路裏麵——d站到了黑騎士的位置上。

“扯平了。”

猶如烏黑大樹的黑騎士聽見d的話後點了點頭。

他是真心想將d從洞穴中拉出。而相對的,躍起的d的劍身上卻滿布精純無比的殺氣。

假使d當時揮劍砍下,恐怕黑騎士隻能坐以待斃被斬成兩段。因為他尚未注意到d的心神狀態。

d之所以未如此做,可看做是對伸出援手的黑騎士的謝禮。然而,對這名一路經曆過無數死鬥與腥風血雨的俊美獵人而言,這種行為感覺上是一種買賣——就像要遵守契約書上注明的條項一樣。

黑騎士說:

“這裏令人難受。要一分高下果然還是外麵較妥。”

d察覺出那聲音與身體正為一股判若兩人的鬼氣所包裹。因為他正在痛恨自己的疏於防備。

“前方有出口,跟我來吧。”

黑騎士說完後轉身就走,不知他是否估算d在抵達寺外為止不會攻擊自己;抑或,他仍舊在信任著d?又或者是說——

兩人的出口,是肌肉像長滿了腫瘤似地扭曲變形的大腿。

神像前方是祭拜用的廣場。它留下的舊日風采唯有寬廣此點而已,長草茫茫的翠綠大地上兩人彼此相對。距離五公尺。這距離必須有一方先行踏出一步。

黑騎士未拔兵器;d擺出中段架勢。劍尖略略下垂,文風不動。是黑騎士的自然架勢讓他如此的。

另一方麵,黑騎士又再度在內心發出了驚歎聲。d的中段架勢——這平凡無奇的動作中,d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占據了他的視野的乃是白亮劍尖。

在d落入洞穴的前一刹那,確實傳來一股手感。若為常人的話那便是致命傷,即便是半吸血鬼,也得花上半年養傷。這家夥的身體絕不尋常。可就算是這樣,究竟他會是——

仿佛是配合著他內心驚訝的時機,視野驀的展開。因為d的劍往後退移了。

黑騎士前進。他內心的某處發出了“糟糕!”的大喊以及戰栗感覺。他告訴自己:不、我知道這是陷阱;右手神速伸往背上。

說實話,背上的武器究竟是什麽,連黑騎士自己都不得而知。當身為戰士的自己有意識開始,那就已在那裏,連它要如何使用、有什麽效果都不知道。當然,能到達至今這種境界,是由於做過激烈苛酷訓練的緣故

,那訓練劇烈得不僅曾讓他口吐鮮血,甚至還差一點讓他魂歸西天。雖然這樣,卻還是不曉得武器的原理。

他知道的隻有一件事——現在,要殺死吸血鬼獵人。

在武器將要迸出光刃之前,他看見了眼前的d將雙手往不可能的角度移去。

移往頭上——移成上段架勢。

朝d橫斬殺來的光刃搶先出手。它被從中斷為兩截後,d的劍刃直接向黑騎士的鎧甲砍去。

銀光一閃——這道光帶起了一聲悶響,因為d的劍自根斷去。

黑騎士單膝跪地。細微龜裂從他頭頂往額頭竄出。

然而,d也同時往前一倒。對現在的他而言,這一擊已是精神與肉體的極限。

狂風呼嘯吹過原野,d的大衣迎風翻動。

兩個黑色身影在青空之下,以一膝跪地的姿勢靜止不動。

其中一個站起。

宛如漆黑巨山一般——是黑騎士。自頭部傷口滴落的鮮血玷汙了甲胄、汙染綠草,滲入了地麵。

“本來是我輸的。不過看來這場比試是我贏了。d——再見了。”

他兩手朝後繞去。依舊單膝跪在地上的d自然不可能防範下一擊。他手無寸鐵。

某處有人一喊。

優美的弦月形影鑲嵌於d頂上的青空中。

一道光芒“呼!”地急速迸斬而來——從右上方往d頸動脈斬去。

“鏘鏘!”難以言喻的斬擊聲爆起,鮮血噴湧。

如大雨般噴濺在草地上的那血,是從黑騎士左臂中冒出的。

他連踉蹌的自然動作都忘記做出,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地看著d。

看著維持單膝跪地姿勢,左手持黑鞘,右手執彈出長劍的吸血鬼獵人。

當然,這血鬥的現場必須由其中某一人的話來進行落幕;但奇妙的是,結束它的是第三名出場人物的台詞。

“你中意嗎?”

對著如此問話,從岩陰中走出來的健壯矮男子,d應道:

“十分中意。”

儘管黑騎士知道這男人是村中鐵匠,但他絕對無法想見這處廢墟便是鐵匠齋戒沐浴之場所。

“跟說好的一樣,一晚就完工了呦。因為打算在天亮前就趕回去,所以拚命趕回村裏,結果半路就看到你了。唉呀、有注意到你追了回來真是太好了。”

如此說來,於來此的路上,躲在路旁的人影的其中之一,應該就是這名男子。

“這可是本普拉司戈大爺一生自傲的大作。像那些家夥的鎧甲那種玩意兒,隨隨便便都能砍破個一千具。好啦,送他歸西吧。”

背對著興奮無比的話語,d站了起身。從黑騎士的肩頭處,鮮血如瀑布般溢湧流瀉;儘管如此,他仍傲然挺立。

黑騎士說道:

“出劍吧。”

聲音強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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