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大道上曾想舍棄蜜雅。
“還記得嗎?之前我說過的事——你和那家夥是本質相同的存在。”
d微一點頭。
“對這點我變得有些沒自信了哪。那家夥跟你——嗯,真搞不懂。”
d已在朝高聳於前庭後方的建築走去。
仿佛不知這與自己的出身有關一般。
或許他本該如此。
俊美青年的無情眼瞳,既不看著過去也不看著未來。
★ ★ ★
在滿是塵埃的一樓大廳中,顯示著cg格式的設施指示圖。藏於某處的能源,似乎仍在破敗至極的此地運作如故。
中央研究中心的地下三千層內某處名稱不明的一角,恐怕就是這座設施的中樞。
d往該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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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d這邊也隨即發現了醫療部。因為他估計既然是如此巨大的設施,應也會有人類作業員在這工作過。
基本上貴族不需要醫療部,而由他們對人類的冷酷支配體製來說,第保安、醫療之類應該是不屑一顧的。但針對這點,不知是貴族自尊問題或是什麽原因,在以人類為勞動者的設施中,毫無例外地,皆會設有引入了最新技術與設備的醫療機構。
假d也在其他大樓裏找到cg結構圖,把蜜雅帶到了位於該大樓地上第五百層的醫院去。
醫療部在這裏隻有一層樓,如果在都城的大醫院則至少有百棟大樓左右,因此,此處的人員,從設備來看,是差不多一百個人的程度——這大概便是人類勞動者的數量——不過這地方仍舊十分驚人。
“靠這些連死人都能弄活嘛!”
忍不住說出來後假d開始苦笑,以為這裏正有著如此程度的超級科學醫療設備。
隻是,沒有運轉這些設備的能源。由於之前電梯能運作,所以並不是全無能源,而恐怕是傳輸裝置有了故障;但即使是假d,也無法找出那個故障處加以修理。
雖然他想到拿成藥,但連同準備藥品在內的一切工作,也一直全是由已停止運轉的電腦執行,這是自動係統的弊病。
“搞屁啊!我現在去找藥來,你先等等。”
假d闖入的地方是藥品庫。由於此處的電腦管理也已經失效,所以他用暴力破開門後,才總算找到放射線治療藥回來。曆時三個小時。
“哎呀?”他叫道。
蜜雅不見蹤影。
難道是d?他想。
“如果是那家夥,是挺有可能段在某個地方,耍弄人了以後沾沾自喜的。那麽,我的氣息在——沒有?!”
驚叫的同時,他一扭上身。一道黑芒叮上離鞘斬出刀身,化為兩段頭發落地。
“你是——佑魘?!”
站在門口前方的男人,對假d的話毫無反應。
那體格、表情,以及方才斬落的頭發——的確正是佑魘。
不對——假d仔細一看後否定了這件事。他看來比佑魘來得矮,又太胖,動作也較為緩慢。
“你這家夥——是什麽人?”這問完全把他視作其他人。
假d奔過地板,間不容發地閃過吹射而來的奪命體毛,繞至佑魘身旁,刀背一砍佑魘頸部。
倒在地上的那張臉孔確實屬於佑魘,但又有些微妙差異。
將他弄醒後,假d對緩緩睜開雙眼的他問道:“喂,那女孩到哪去了?”
“想知道是嗎?”假佑魘——應該說是佑魘二號,嘲笑假d,顯然他是個確信犯1。
用刀尖緊抵在他喉嚨,止住他的笑聲後,假d問:“你是佑魘的淘汰品?”
佑魘二號別開臉,因屈辱與憤怒而臉色發黑。
“你這種玩意既然會在這設施裏亂晃——原來是這樣,你們……是在這裏出生的?”
突然,假d忘了自己處於恐嚇人的裝熱愛,僵硬了起來。因為他被某個想法嚇到了。
“喂!”假d抓起佑魘二號的下巴搖著他,“難道這座設施……是為了要造出你們——”
“沒錯。”聲音從背後,不,是從四麵八方響起。是佑魘的聲音。
“那家夥是為了讓你來到我們中間的陷阱。無論你用多快的速度逃向哪一邊,都不可能躲過攻擊的。”
“哎呀、哎呀。”假d將刀身挪開佑魘二號喉嚨。
二號臉上露出冷笑,突然尖起嘴唇。
但又變成隻能吞回想吐出的口水。
因為假d的刀身從頭頂直砍到了他的胸骨處。
沐浴在轟然爆發的殺氣——以及血雨中,“少瞧不起人了,淘汰品!”假d一側的頰上露出凶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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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d’這名字的男人啊,果然厲害哪。”
聲音隻有一股,因為數十人一齊說出。一瞬間,令人不禁懷疑這是否是腹語術的一種,可是卻有無數股氣息。
“你們是那玩意嗎?是合唱團?”
“雖不中亦不遠矣。”聲音一齊笑道。“我們全被植入了相同記憶與使命,這是為了處分得知夢魘存在的人。最後,被選上的隻有一人,但看來似乎就連被拋棄的人,也已被賦予了生存意義。”
“如果死亡就是生存意義的話哪。”下一瞬間,假d全身上下染上暗色。
因為自四麵八方用來的黑發卷住了他。
同時,包圍四周的佑魘們中,有數人無聲往後摔倒。他們胸口、喉嚨上插著白木針。
朝著數人砰然倒下後形成的包圍綱缺口,假d化為黑色旋風射去。
速度快得讓他們來不及發出下一波攻勢,但還離開不到五公尺,假d便隨著一聲悶響摔落地麵。
鮮血飛濺。以為纏繞假d的數千數萬發絲,勒入他鋼韌的肌膚,撕裂皮肉。
“我們即便是淘汰品,也擁有能格殺你的能力。這裏有二十五人,人數相當是足夠了。”聲音一齊唱和。“殺啊!”
幽暗中躍現另一種色彩,已然即將黎明,那是白色——是白木樁,舉了起來。
“就要完成一項使命了。”全員包圍假d,宛如環繞黑色甲蟲的藍色蛾群。事到如今,無論哪一個一刺,恐怕都會帶個他致命傷。
“滅亡吧,d,神祖大人的——”
和聲一亂,脫序的聲音變為慘叫,全員望向那個方向。
“d。”有人低聲說了。
“讓開。”d說道。
人影們如藍色水流般包圍新出現的d,打算圈住他。銀光與毛發的風暴劇烈交鋒,當黑色疾風輕巧閃過整個地麵後,隻剩d悄然獨立。
二十五名佑魘全數躺在他周圍。
d走近假d,右手一個輕揮,劃開勒著假d的頭發,毫未傷到肌膚。
血雨瞬間爆出——就在眼看如此之時,假d卻已平穩傲立站起。
頭發勒嵌的傷痕刹那愈合。不僅身體,連服裝也恢複了原裝,大概是用了與真正的d的衣服不同隻材質。
“別給我多管閒事。”假d扭動肩膀麵露惡相。“不過,既然是想要幫我,我姑且就道個謝。這座設施啊——”
“是製造佑魘的地方。”
假d沉著臉罵道:“什麽嘛!你已經知道了!”
“因為才剛潛入過這座設施的中心啊。”d用沙啞聲音說道。
“既然這樣,這個消息怎樣?蜜雅不見了喔。”
“啊?”沙啞聲音叫道。
當事人的d文風不動。
“有一個還活著,就讓他找出來吧,嘻嘻嘻——噗!”
d緊握左手,走近累累屍體中的一具,抓住衣襟將他拉了起來。
那人隨即醒了過來,問了蜜雅的事以後,他說了“不知道。”轉過臉去。
假d毫不留情地一閃切下他雙耳,但答案依然相同。兩名d判斷他沒有說謊。
“……如果不是這群家夥的話,會是誰?”假d望向遠方。“又把她帶到哪去了?”
死亡與沉默支配房間。
“地上有個怪玩意哪。”沙啞聲音說。
d先轉了過去,假d也隨後跟上。
“是那女孩的位置!”假d一個彈指。
“是占卜棒哪。”
那枝繪有色彩繽紛花紋的棒子,是長約二十公分的金屬製品,直徑還沒有指揮棒粗。
d想拾起它,中間卻停住動作片刻。
“怎麽了?”假d似乎也感覺到了什麽。
“鏘!”地落地的棒子,沒滾往本該彈去的方向,劃出漂亮弧線後便自行固定住——定在和拾起前同樣的位置。
四隻眼睛注視棒子前端。
“意思是‘我在這邊’哪——要我們正確地追上去。位置應該好剛才撿起來前一樣。”
“那是大道的方向。”沙啞聲音說道。“夢魘就在那裏。”
似水微光打亮d的麵容,已然破曉。
“走吧。”
“嗯。”
兩個人影並肩往門口走去。
當下樓來到大道之際,鞋底傳來厚重震動。
“你有做什麽事嗎?”假d側眼看看d。
“釋放了地底陽子爐的能量。”
“什麽?!”
“不過計算似乎有些差錯,十分鍾太短了。”
“別這麽冷靜!”假d一麵往改造馬衝去一麵說。
十分鍾後,猛烈衝擊波從奔馳於大道上的兩人背後襲來,將他們連人帶馬一起轟倒。
★ ★ ★
蜜雅身處渾沌之中。
她並未注意到,這和她曾自行進入過一次的、d的渾沌世界相同。
走過妖異彌漫的雲團後,她感覺到前方有個巨大無比的存在。
某種情感震撼蜜雅,那自然是恐懼。是濃密駭人得隻要一有差錯,便會讓人永遠崩潰的慘烈恐懼。
然而,不可思議地,蜜雅並不害怕它。這種感覺拯救了蜜雅。無法想象的深沉、冰冷,以及再奇妙不過的——溫暖。蜜雅的腳步未曾停下,就是由於這個緣故。
好像,她想。儘管程度截然不同,但根本性質卻如出一轍。
和d如出一轍。
——“正是如此。”
不知從何而來的這股“聲音”響起,但蜜雅既不驚慌也沒害怕,反而脫口說出疑問。
“你是d的親人對吧?”
——“想象力真是可怕之物。”
“聲音”好像笑了。
——“然而,那也是人類的長處之一。正因如此,人類沒有滅亡,而你來到此處。”
“這裏是哪裏?”
——“隨你認定。那裏其實便是這裏。”
“好像zen2問答喔。”
聽到蜜雅的牢騷,對方這次真的微笑了。
——“好久沒聽到這種話了,不愧是占卜師諾婭·西蒙之女哪。”
“你知道我媽媽?!”
——“知道。就連你右臀上有黑痣的事也知道。”
“不能說!”蜜雅不禁喊道。然後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至今為止的對話隻是用“想”的而已。
“你要對我怎麽樣?!”
——“我也不清楚。”
腦海中的聲音說了。
——“你會知道自己想做之事究竟是否真實想做之事嗎?”
“這真的是zen了呢。”蜜雅想著。“既然不清楚的話,就請讓我回去。”
——“那可不成。你似乎還不曉得,自己做下的事哪。”
“我做下的事?”
——“你曾有短短一瞬進入過此處,帶回了那個家夥。”
“你說的那家夥是d?”
——“還有其他人嗎?”
周圍的空氣壓力急劇增加,蜜雅縮起身子。
無疑地,至少在d與這道聲音的主人間,具有可用“駭人”來形容的精神聯係。
莫非是——
“既然我把d帶回去了,那你要把我怎麽樣?”
蜜雅鼓起渾身力氣問道,因為她開始被彼方的存在投以凜冽鬼氣。她幾欲暈闕——卻不感覺陰森。
——“好堂皇的氣勢呢。”
蜜雅有些吃驚。看這樣子,大概不會被嚴刑拷打至死。
——“雖然老套,但你可願協助我?”
“欸?”
——“那家夥往夢魘來了。這是那家夥不該來,不,原本是必須前來的土地。或許那家夥遲早會明了許多事,但這卻是個錯誤。”
“錯誤?”她又忍不住說了出來。
蜜雅感覺好像這存在的寥寥一語,含有高深莫測的意義與重量。簡直就像神明之類的,淡然命令地上的某個人“去死。”時一樣。
——“夢魘應當是在遙遠的將來,才會迎來那家夥的到來,卻因不得已的緣由提早了。儘管提早並無妨,但微小錯誤引起了連鎖反應,如今正擴大成無可挽回的規模。”
一個想法在蜜雅鬨鍾悄悄浮現。然如冰冷小點的那個念頭,無視蜜雅的自製,瞬間變成壓倒性的確信。
“所謂的錯誤,是指另一個d的事嗎?”
——“正是如此。”
蜜雅閉起雙眼,她不清楚是否想見這個答案。
果然是個錯誤。那般美麗的男人,不該有兩個人,那是對世界自然規則的違反。
此時——
——“僅憑些許情報,便將破綻百出的愚見視為真實一事,雖是人類特長,卻非占卜師的工作。”
“愚見?”
——“你以為哪一個是真的?”
震撼感重毆蜜雅頭部,甚至令她感到猶如飄在空中的酩酊感、暈眩感。
自己先邂逅的那個才是真的,或者可說是自己喜歡的那個。
——“錯了嗎?”
沒錯。就是這樣的。
“那麽……那麽……”
從存在那傳來點頭跡象。
——“真的是哪一個?不然,這樣問好了。所謂真的,究竟是怎樣的人?”
後一種問法,緊緊糾住了蜜雅的心臟。
譯注:
1:因基於道德上、宗教上,或政治上的價值觀之確信而進行犯罪者。
2:“禪”的英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