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祖神之翳(1 / 2)

吸血鬼獵人D 菊地秀行 5407 字 21小時前






d垂下目光,一副對女子毫無興趣的模樣。對你這種醜女沒有興趣——不知是否如此解讀,羅蘭桑夫人的神情大變。

長煙管往d一指,一縷紫煙“颼!”一聲暴長——眼看著紫煙在d前方兩公尺處化為白霧擴散,將人騎包裹其中。

那種濃度與其說是霧,或許該稱為煙比較恰當。在那之中,也唯有d的眼力才能辨識出閃閃飛近的微小光芒。

“是針呀。”

左手緊張的聲音傳來時,他的身軀早已自鞍上躍起。

背後響起嘶鳴聲。

被閃光粒子點綴的改造馬顯得美麗至極,可當那些光點一轉紅,馬匹即刻一聲狂嚎橫倒於地。

人工皮膚失去顏色,開始起皺,最終全身乾癟成一具木乃伊,微小的尖針仿佛成群的食人魚,吸光改造馬的體液。

紫煙於尖針緊追在d身後。

d的左手觸及通往中庭的門扉。

“那道門隻有大將軍能打開。”

羅蘭桑夫人的嘲笑聲自頭頂傳來。

“而且,這座城裏的所有技術都是神祖大人的——哎喲?!”

夫人發出驚詫的叫聲,嬌軀往空中一躍,宛如一朵華麗白花,目睹死亡之煙和尖針被開啟的大門吸入,夫人娉婷落地。

“備車。”她回頭下令。

一輛仿天鵝漆成白雪的馬車從附近的樹叢間馳出,停在夫人身邊。拉車的是四匹黑馬,鬃毛於午後的陽光下灼灼閃耀。

“豈能讓你逃走!破了我的死煙和情針的男人——定要親手斃了你。”

“伸手。”

白手套扶著馭手伸來的手臂登上座椅,美麗妖女不知意欲為何,竟將右手長針戳入馭手的延髓。沒有理由,僅是消除鬱悶。

羅蘭桑夫人將無聲痙攣的男人踹落駕駛座,握住韁繩的表情好比猙獰惡鬼。

她一揮韁,四匹黑馬即在石板路上疾馳。

眼前的大門漸漸合上。

“自作聰明!”

紫煙從煙管竄出,門板一碰上那道煙便乾枯成木乃伊,僅僅是鐵蹄震動便將之化為粉屑。

夫人衝破雲霧彌漫的塵埃,長驅直抵中庭。

排列戰鬥部隊和兵器專用的廣場中央,是個極度單調的廣大空間,右側則有一塊潤澤綠地。

d朝那裏奔去。

“那張俊臉是想乾采花勾當嗎——別做夢了!”

仿佛回應她的執念,群馬用力蹬著石板逼近d,鐵蹄迸射火花。

三十公尺……二十……黑暗翻騰。

雙方距離縮短至十公尺時,d回頭了。

雙手自然垂下,猶如在迎接親密友人造訪的姿態,但妖女羅蘭桑夫人的背脊陡然發涼。

從駕駛座到乘客席皆籠罩一層半透明的覆蓋物,那是防禦專用力場(d force field)。

d不動,宛如美麗的黑色神秘雕像。

黑馬仿若黑色怒濤節節逼近——前方的d乍然矮身。

羅蘭桑夫人隻見光芒瞬間一閃。

前麵的兩匹馬出其不意地下沉。

緊急刹車也止不住墜勢,後麵的兩匹馬連番向前撲倒,馬車亦騰空而起。

被馬蹄踐踏的前一刻,d往左方急閃,同時大刀一揮,兩頭改造馬的前腳被到人齊膝斬下。

不顧馬匹臨死的悲鳴,d仰頭望天。

羅蘭桑夫人的笑聲從五公尺左右的高空降下。

“在都城的派對裏,靠自己的力量在空中漫步被視為鄉巴佬的行徑。”

夫人陶醉地閉上雙眼,回憶讓那張典雅臉龐顯得有些哀傷。

“可是,我很喜歡。月光下流動的河水、散步的情侶、華爾茲的樂曲、永無休止的派對……真是美好的時代啊。”

聯係兩人的殺氣之線不知何時解開了。

就在此時,靜謐的話聲在羅蘭桑夫人的耳畔,吟詠著某句話。

未知生,未知死,

從而,汝之名為——

遙遠者。

愕然大張的瞳孔映照出d的臉。

本應在高空睥睨萬物的女貴族,嬌軀大震。

“那首歌……也隻有被揀選的少數貴族在神祖大人的宅第聽過——寫歌者是連我們都緣慳一麵的……夫人。……為何你會?”

羅蘭桑夫人閉上眼,即使閉上了,天人般的美貌依舊烙印在她的網膜。

稱為記憶的某處模糊地帶閃現一絲靈光,女貴族輕啟朱唇,將閃光裏的模糊念頭化為言語。

“那雙眼眸……那道鼻梁……那種美貌……你是……閣下是……”

d就在她眼前。

無論是女貴族的回憶,或是尊稱他為閣下的精神糾葛,皆無法左右黑衣獵人的意誌。

跳躍的一刀從正上方將羅蘭桑夫人的身體直劈開來,接著反手一刀刺入心臟。

當金發和禮服化為灰色齏粉於空中消散,著地的d再度朝樹叢一隅前進。

“喔,是草藥園嘛。”沙啞聲音驚歎。

中庭一隅——話雖如此,四麵漫無邊際的遼闊綠地由花草整齊區隔,紅、藍、黃、紫、白,無法以華麗或可愛形容的絢爛色彩,散發陣陣香味。

“那是叫做‘祖彭德拉涅’的劇毒之花——隻要接近一公尺以內,任何生物都會當場死亡。喏,你看周圍都是骸骨嘛。那邊叫做‘蓋特該亞·茄利安’,是一種利用香味控製生物大腦的誘導草,聽說與都城的戰役上也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對麵是——”

d不以為意,一腳踏進花園,繞到一處及膝的繁茂青草地,環顧四周一圈,接著將腳下數根草藥同時拔起。

“就是這個囉。”

沙啞聲音滿意地表示,又對將草藥收進長外套口袋的d說:

“第一個目的完成了,接下來就剩下營救羅莎莉婭,所以——”

d回頭。

兩個銀色之物——冷不防在他的雙眼上。

那是閃爍的銀玫瑰。d立時拂去,玫瑰落地後化為大量銀針碎裂。

羅蘭桑夫人的骨灰在d不注意時隨風飄揚,卷起一陣漩渦,變成兩朵玫瑰。

那是女貴族最後怨念的恩賜嗎?在空中飛舞、近逼到僅隻數公分距離的玫瑰,竟連d也沒有發現。

他伸手按住雙眼,鮮血從指縫間淌下。

“眼睛中毒了嗎?!”

沙啞聲音也掩飾不住驚訝於不安。最困難的救援戲碼才要登場,美麗的吸血鬼獵人居然在關鍵時刻失去雙眼。

“毒素由我來化解,但至於視力……就算用淨化焰也得花上三天喔,如今隻好先撤退。”

著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吧。

“我受人之托。”d說了。

“是啊。”

聲音爽快同意。並非被d的氣魄打動,基本上d也並非倚仗氣魄行事的個性。一旦接受工作,不論眼睛看不看得見,都要忠人之事,左手也很明白那種嚴謹的專業倫理。

“那麽,走吧?隻希望你小心點,別還我被砍下來啦。”

“澤農公爵。”

隨呼喚聲往挑高天花板望去,一人走下來道:

“是我,蓋斯凱爾,羅蘭桑夫人被殺了。”

“喔。”

全身上下隻有一條白色拳擊短褲的男人應道。

這人竟然好久之前就在窗戶邊躺成大字形做日光浴,“好久之前”指的是清晨,他是昨晚抵達這座城堡的,因此幾乎熬夜等待天亮,全身一絲不掛。

一如大將軍呼喚,他名叫澤農公爵羅蘭,外表看來約莫三十四、

五歲,不過實際年齡當然超過三千歲了。

“乾掉那個歐巴桑的男人叫做d——看來並非浪得虛名的獵人嘛。對了,有啥事?”

他搔著金色胸毛問道,是個極度欠缺緊張感的男人;話說回來,儘管身為貴族,他那鬆弛的小腹以及跟將軍的應對,都充滿了濃厚鄉土氣息,既沒有“都城”的優雅,也缺乏“邊境”的精悍。基本上,做日光浴的貴族這件事本身就有大問題。

“——因此,希望接下來可以請你出場。”

那並非請求,蓋斯凱爾將軍的聲音裏充滿脅迫。

“不是俺的話不行嗎?”

但澤農公爵仍然搔頭問道,實在太吊兒郎當了。

“欸,也不是非要你不可。”

將軍的聲音不知所措。天下無敵的大將軍,似乎也拿這個中年貴族沒轍。

“既然如此,可以請別人去嗎?俺現在打算好好享受這個叫做陽光的玩意。天哪,真是快樂似神仙,在此向賜予這種寶貴時間的將軍閣下再次致上感謝之意。”

“我也不勉強,既然你拒絕,隻好派其他人去了,例如……淑女·安聖騎士。”

將軍提及那女子的名諱時,聲音裏帶著某種狡獪,抑或卑鄙之感,全身僅著一條內褲的公爵,果然“砰咚!”一聲挺起上半身。

“不成——那可不成,將軍。嘖,真奸詐。好,如果你要派她,那就讓俺親自出馬。”

“真是高招啊,將軍。”

坐在一旁長椅的舒馬男爵如此說完,蓋斯凱爾將軍大刺刺地顯露不悅之色。這個該歸為都會派的貴族,言辭裏每每少不了毒計或棘刺。

這次邀請的賓客過去都是以一當千——甚至以一屠萬的強者,但也正因如此,心裏也都不把蓋斯凱爾將軍當作一回事。縱使沒有才去明顯的敵對行動,可是對他的那種語氣、視線和態度,不出兩天就讓蓋斯凱爾震怒、發狂、叱責於憂慮。

倘若換成昔日的他——不,即使是現在的他,光是感到有人輕視或挑釁自己,絕對立刻將當事人大卸八塊吧。雖然不像自己的部下那麽容易照料,但蓋斯凱爾有那種自信。

可是,這次不管怎麽樣都無法令他順心,或許應該說他下不了手,他知道理由——能夠控製他的唯一力量正在運作。

然而,究竟為了什麽?

舒馬男爵露出不懷好意的冷笑,一麵凝睇深陷迷惘的蓋斯凱爾,一麵叮嚀般地問道:

“對了,您當然還是打算利用聖女吧?”

蓋斯凱爾煩悶扭曲的容貌浮現惡魔笑容,終於,原本的他——將他人痛苦當作美饌,視求救呼號為天上仙樂的惡魔蘇醒了。

“當然。”

大將軍一如其冷血惡名,堂而皇之地點頭。

從中庭到幽禁羅莎莉婭的高塔一路順暢。

亦無城兵阻撓。這種過度的鬆懈,令左手不禁罵道:

“真是偷懶的家夥!”

左手在這段期間用小嘴吸取空氣、啜飲d的鮮血,口腔深處不時發出銀白色火焰。它用這種方式取得的能量維持d的體力,並且治療受傷與損壞的部位。

現在是眼睛。然而,高齡數千年的妖女羅蘭桑夫人的所使的毒,果然劇烈無比,即使能治療,也需要相當長的療程:三天以內——d都必須在失明的狀態下應付敵人的攻擊,僅能依靠左手和他本身的第六感輔助。

“不過,實在太簡單了,一定有陷阱哪。”

d開始攀登螺旋狀石階,頂樓位於垂直距離約莫五十公尺之處。

沒有看見任何守衛。

牆壁上有隨意鑿穿的圓窗,對麵是帶一扇門的石壁。

d輕鬆扯下看似堅固的陳舊門鎖。

所有電子裝置的攻擊和防禦機構業已封鎖——不過原本就為數不多,因此擔心的反倒是地洞或倒吊等老式陷阱,房門靜靜開啟。

從外亦可看出裏頭是相當寬敞的房間。

光線自牆壁上的氣窗和天窗透人,顯示時間已近黃昏。

羅莎莉婭就躺在房間中央的床鋪上。現在並非睡眠時間。

“羅莎莉婭。”

d出聲叫喚也沒有反應,看來是被人施術或下藥了。

床鋪四周有水聲循環。

直徑兩公尺的溝渠裏有水流通,與其說是水渠,那比較像是小河。

“喔,”左手低吟。“真不愧是大貴族,這招厲害。”

吸血鬼無法渡河乃是眾所周知的傳說兼事實。

即便是孩童都能安心嬉戲的及膝小河,也曾有喝醉的貴族跌倒溺斃的案例。那是邊境廣為流傳的簡易貴族防禦法,但從來沒有在貴族宅第使用的實例。光就這一點來看,蓋斯凱爾將軍確實是一個極端大膽的創新者。

d在門口停步,麵對著循環的流水。他迅速向前伸出右手,以大拇指尖往食指的第一關節處一刮。

指甲劃破食指皮膚,眼看著鮮血從傷口冒起。

食指一揮。

小血塊無影無蹤地落入流水正中央。

那一刹那,水麵仿若起泡般湧起數條足有七十公分粗的黑色物體,既像鰻魚,又似毒蛇。

沒有嘴巴,頭部與身體之間沒有區隔,兩側有兩個像是眼睛的光點,綻放燈火般的光芒。

那東西似乎能嗅出大氣裏的血腥味,一齊將目光轉向d。

光芒深處迸發更強烈的光芒,同時迅速閃爍起來。

那原本用來在無光水中吸引獵物的器官,好像經過某種改造,左手立即說道:

“喔,會使用催眠術嗎?”

終於,d向前跨出。

靜靜地朝流水方向走去。

明滅的光之眼但等待著他,等待著被催眠的獵物前來。

俟d走到距水畔不及一公尺處,宛如黑鰻的的臉部垂直裂開,粉紅色口腔和白色尖牙出現。

冒出水麵約一公尺的頭部,開始向上竄起。

在五公尺處一齊停止,嘴裏淌下唾液似的東西。是由於饑渴之故嗎?或者是因為連它們也了解d的美貌?

下一瞬間,它們發出毒蛇般的嗤嗤聲,朝d的頭頂撲來。

d的臉部、頭部、肩膀、腋下,被咬得皮開肉綻——在那種慘狀發生之前,之間銀光一閃。

不,那群張牙朝d直撲的鰻魚都是幻象。

它們或者整個頭部穿透d的身體,或者一擊未中,以原本襲擊的姿勢撞向地板。

接下來,鮮血如雨飛濺。

d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避開血雨,斷頭身軀在他腳下扭動,沒多久就一動也不動了。

這類生物即使受到致命傷害也可以存活一段相當長的時間,但d的盲眼跟刀技卻連那也不容許。

流水已經染紅,不過看來也沒有其他守衛了。

抵達了水邊。從開始前進到現在沒有片刻休息,然而,斬落十個以上的首級,身上卻未染一滴血,一想到他現在的失明狀態,便知這名青年委實深不可測。

他將右手的刀刃插入流水。

“十公尺。”左手說。“遊水也很麻煩,跳過去吧。”

話聲尚未結束,d的身體早已飛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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