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黑暗森林中的邂逅(1 / 2)

吸血鬼獵人D 菊地秀行 4528 字 21小時前






西方天際雷聲轟隆作響,不到五分鍾後,四麵八方的樹葉遭猛烈擊打,白色的雨線沛然落下。

由於早已從黃昏時的天色推斷出這場雨,雷並沒有手忙腳亂,但還是咋了咋舌表示對命運的反抗。

這場雨應當隻是黃昏時的驟雨,可他也沒理由不做反應。

羊腸小徑的左右兩側,乃是宛如濃霧般的綠密森林一事,反而可說是種幸運。

一鑽入交錯層疊有如隧道般的枝枝葉葉下方,雨粒的直擊就像是騙人的一樣,馬上消失無蹤。雷曾聽說過這座即使在當地也大名鼎鼎的袤廣深林。

大概不到五分鍾後,蒼藍天空便會轉為墨色。

要通過森林至少需一小時以上,欲抵達阿尼斯村更是得再走上一小時才成。

“在這野營吧。”雷下了決定。

此處並非安全的森林。

森林中的妖靈會用綠色吐氣令旅人入睡,並一直覬覦掠奪旅人心臟的機會。想必狼人、金目獸、樹上人,無疑也正在某處觀察著雷。隻消往旁邊的樹乾隨便一瞧,恐怕便會看到它們的獠牙利爪所留下的無數痕跡。

但既然決定,雷的行動便十分迅速。他已經從背上的背包取出了睡袋與壓力槍,並在雙眼貼上了“梟之眼”。

那是幾乎覆蓋住整個眼球的兩片薄膜,擁有紅外線濾鏡的效果,讓人縱使在漆黑夜晚中也能看清四周。在生火會帶來致命後果的場合,乃是旅人的必備品。

他雖想在躺入睡袋前吃些肉乾,眼皮卻驀地轉沉起來。

似乎是這四、五天內隻靠睡眠三小時來趕路的惡果降臨了。

確認過槍枝的氣壓與子彈後,他一鑽入睡袋的同時,睡魔便已來襲。但即使如此,他仍沒忘把綁在睡袋上的警戒裝置開關打開。

仿佛是閉上眼的同時,警鈴聲便響了起來。

雷立刻拉出掛在頸上的懷表看了看,入睡後已過了六小時以上。

草叢沙沙生響,聲響中還有物體活動的跡象,有東西正經過雷周遭往森林深處移去。

雷覺得脊背發寒,緊盯草叢。

某種東西正在草中移動,其中甚至有數道動線予人優美之感。

戰栗急速轉淡,甚至連對這狀況的驚恐也緩緩消散。

因為微弱的歌聲傳蕩在空氣中,歌聲柔和甜美——不過卻是男性所唱。

——這首歌是?!

當雷一想到這點時,人已正從睡袋中爬出來。

他隻拿了壓力槍便衝了出去,腳步毫無猶豫。

這首歌是——

這支曲子是——

這個曲調是——

在他腦中隻盤旋這些想法。

鮮紅蜘蛛停到了肩上,滿是黏液的物體卷住腳踝,他卻毫不在意。

腦中浮現了父親的麵容。

那因病憔悴的臉龐,從床上對他伸出了手。

他想父親或許是想對自己說些什麽。縱使父親沉默寡言,從未訓斥過雷,但應當至少也會有一兩件事想交代給獨子。

雷旋即領悟到自己弄錯了。

父親的眼瞳中映出了自己,但父親看著的對象,卻並非自己。

乾裂的嘴唇抖動,宛如空洞的口腔張了開來。當那歌聲流瀉而出之際,雷甚至連父親臨終之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對在那之後的冷清葬禮也好,盛讚父親是位出色鞋匠的村長演說也罷,他都記得不甚清楚。

他耳中隻回蕩著那首歌以及那個字眼。

——阿尼斯村。

然後,父親便闔上了雙眼與嘴。

僅此而已。

葬禮結束的翌日,雷便啟程旅行。

前往阿尼斯村。

對一名老人留於此世的臨終歌曲和遺言,兩者必然關係密切之事,十七歲的靈魂毫不懷疑。

雷一麵聽著頭上雨聲一麵走著。

奇妙的是,唯一能確定的隻有時間流逝的感覺而已。走了五分多鍾後,歌聲突然止息。

左方深處可聞馬匹嘶鳴聲。

雷腳下不停,隻有臉轉了過去。他是夜視能力出眾之人。

馬匹與馬上的騎手,令人感覺仿佛穿裹著比夜暗更深濃的色調。

雷無法看清對方麵容,對方穿著既像長外套又似鬥篷的衣物。

若在平日,由於雷親切熱情,大概會立即出聲打招呼;但如今他卻對那人渾不在意。

把頭轉回前方,雷再度邁步,他身後的騎士與馬匹也沉默不語。雷走了五、六步後,又感到有些掛懷,回頭再看,卻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麽做。

人影已為黑暗吞沒。他覺得就算出聲搭話,恐怕也是毫無回應的白費功夫。

他忽然想到:那會是幻影嗎?

當他看到火光,是在又走了十步後的事情。

於前方十公尺左右搖曳的橘紅色火焰的周圍,有人影在碎動,共三個人。

雷本能地隱身至一旁的巨樹陰影中,因為有股極其凶殘狠惡的氣息傳來。

一人坐在火焰之前;其餘兩人立於稍遠處,正四下張望,他們臉微向下垂——似乎是在觀察地麵。

儘管看不清坐姿男子的長相,但另外兩人都是一臉胡須。

一個穿著看似製服的卡其色套裝;另一人則在除了頸部之上以外的地方,都穿戴著裝甲一樣的金屬製護具。腰上配有長劍則是兩人的共通之處。

裝甲服男子彎下腰,用令人目不暇給的高速自草叢中揪出了某個東西。

看到被他右手握住的黑色條狀物不停扭蠕,雷不禁悚然。

“我也有一隻了。”裝甲服男子說道。

“我這已經有三隻了。”卡其服男子伸出左手,自他拳中垂下的相同生物正翻騰扭轉著身軀。之前閃竄過草中的東西,應該就是那些生物。有大小與顏色來看,那無疑是森林蛇。

“能燒頓好吃晚飯了哪。”裝甲服男子把蛇舉到麵前,突然將它往空中扔去。

右手一閃。

那蛇往地麵落下時外表雖是一整條,卻隻見森林蛇與火焰尖端一觸後斷為三截,消失於火光中。

“這些也照辦好了。”

穿卡其製服的人行雲流水地讓數條蛇落得同樣下場後,轉向始終靜坐著的男子,火焰生冒藍煙。

“真了不起啊!隻要聽了你的歌,從食岩蟲到山蛇,全都會悠悠哉哉地跑過來。托這的福,吃的東西可是不用愁啊。”

“真是古怪的歌喲。”另一人說了,他右手猛地探入火中,“噢,烤得很讚。好燙——我們不管再怎麽學,就是連一小節都唱不出來,真是怪事了,連我也想聽聽原版的哪。”

雷覺得心臟要停住了。

所謂的原版,是不是就是父親曾聽過的歌?

那是在何處聽到,又是誰所唱的?

莫非這群男人中的一個,和爸爸一樣曾聽過那首歌?可是,他們是要去哪裏?

雷把視線集中在最後一人身上。

雷的心臟再度開始跳動,劇烈得好像連頭蓋骨內都有心跳聲轟然作響。

火光仿佛裝點了那人的俊美。

他的年齡與雷相差無幾,表情由於映著火光的緣故而看不甚清,頭發是金黃色。緊閉的雙眼、鼻梁、嘴唇——倘若有人對那美貌賦予“美麗”以外的評價,恐怕那人會當場因太過羞愧而心臟麻痹,他便是如此美貌的擁有者。

由於他和另外兩人實在太不搭軋,雷不禁忿忿想道:一定有什麽搞錯了。

此時,美少年轉向他那邊,朝愕然與渾身僵硬的雷說道:

“你……歡迎光臨。”

早已察覺雷

的兩人,也露出粗獷嚇人的笑容邀請道:

“對呀,出來吧。”

“一塊來吃吧。”

☆ ☆ ☆

理所當然,雷躊躇了起來。這三人似乎很危險。

“你也不是頭一個被這歌給引來的人啦。”穿著製服的人說了。“從老爺爺、老婆婆到小娃娃,都會不知不覺地走過來。這是很奇妙的歌喔,來這吧,要不要喝一杯?有好酒喔。”

雷下了決心,現在並非能一直躲藏的情況。

把壓力槍槍口朝下走出來後,兩個大胡子的詭異笑容變得更深了。

“真是個帥哥呢。搞不好會被女鬼給盯上喔。”

“是男人就要旅行啦。來,來這吧!自個來,別客氣喔。”

“在那之前……我能不能先請問一下。”雷說道。考量再三過的關係,他的聲音相當沉穩。

“什麽事?”美少年仍閉著眼問道。

“你們是要去哪裏呢?”

“根本沒有要去的地方啦。”製服男子聳聳肩,彎下腰將手迅速伸入火中抓出森林蛇。將冒著煙的肉送近嘴巴,卻又在嘴邊停下了手。

雷感到兩人盯著自己的眼神起了微妙變化。

“這家夥,好像很好吃。”製服男子把手中肉塊扔到腳邊,原本拿肉的手“颼!”地舉起。

“來呀。”他招招手,雙眼散放駭人紅光盯著雷。

——快逃!

雷自己的聲音在腦海中大叫。

——留在這裏有危險!趕快逃!

但他雙腳卻釘在地上,雙手也無法動彈,血管有如灌注了鉛。

“來呀。”製服男子再次招了手。

少年背後有某個物體一動。

那物體越過雷頭上,緩緩在他眼前垂下。

雷看到的東西,是反射著火光、滑溜溜地青綠生輝,足有一人環抱粗的修長軀體。

想不到——想不到,這就是他之前藏身的那條樹乾。

“來呀。”製服男子的嘴巴,此時詭異地往橫長大。

有“嘴巴裂到耳朵邊上”這種說法,但在這男人身上,卻是嘴巴超過耳朵繼續往頭後方開裂,一直到隻剩頸窩處有數公厘相連為止。

會令人錯看為樹木的巨大森林蛇,自口中不停反覆縮吐血紅蛇信。它恐怕能一口吞下製服男子等人。令雷變得不敢動彈的原因,正是它。

蛇信“咻!”地伸出一公尺長,舔到製服男子臉上。

此時出現了詭異的現象。

從男子的嘴巴以上——正確來說是從上唇以上的部分,猛然大開往後折。僅剩數公厘相連著的後腦勺,擔任了鉸鏈的角色。

在駭人大口中的牙齒後方,也沒舌頭與咽喉,隻是開著與頸部同粗的空洞而已,而森林蛇的頭已經從那裏被吞了進去。

大蛇的頭部比製服男子的喉嚨還要寬上三倍,但蛇頭卻毫無困難地擠了進去。當然,男子頸部膨脹得奇大無比,就算爆開也不足為奇。雷茫然看著男子的腹部像酒桶一樣凸了出來。

是幻覺?妖術?還是現實?——就在雷怎麽想都搞不清楚時,大蛇一直被迅速吞入男子怪異的嘴巴裏,最後終於隻剩細窄的蛇尾巴留在外麵,而那也瞬間消失不見。

同時,往後下折的臉部彈了回來,像蓋子一樣蓋回上顎的位置。

他耳朵下方處響起骨頭接合聲。

然後這名令人匪夷所思的男子一拍啤酒肚,打了個宏亮的飽嗝。

雖然光是這些就已經可怕得叫人毛骨悚然,但此時他腹部又出現了明顯的上下起伏。

“你的肚子還真能裝。”裝甲服男子十分佩服地說了。

製服男子愛憐地摸摸肚皮,“不算什麽,這種程度的大家夥,早晚會派上用場的。”

“不會和其他家夥打架嗎?”

“放心吧,有先好好隔出每一隻的房間。”

男子的笑聲,雷聽來宛如是惡夢中才會出現。

就在笑聲將停之際,“剛才你問了個奇怪的問題呢?”金發少年說道。聲音和語氣都屬於和雷同齡的人,可儘管如此,他的話語中卻覆蓋著一層極為世故的淡漠。“你沒先問我們的來曆或姓名,卻先問了目的地,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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