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陸硯留給她的那台車自然還在。

無論是從操作性還是舒適性來說，殷芷舒對這車都十分滿意。當然，最滿意的，還是這車上的彈藥庫。

既然有辦法把車變成穿梭艦，殷芷舒自然也能讓它變回來。

隻是這樣踩著油門飛馳在大街上時，1001心裏毛毛的，總覺得殷芷舒和整台車都像是什麽移動的炸丨藥包。

首都星的傍晚流光溢彩，摩天大樓和街道上的霓虹燈交織出一片交錯的冷暖色調，疾馳在寬闊路麵的車燈劃出一道又一道流暢淩厲又近乎模糊的光線，將整個星球包裹成了光暈斑駁的永恒璀璨之處。

——倒也不用擔心因此而容易在宇宙之中被鎖定目標，且不論首都星被無數帝國疆域中的星域包裹其中，也不去說首都星周圍紮駐的幾隻精銳軍，首都星本身為了恒溫恒濕，在星球體外側包裹了一整層新型納米材料，並為之取名為星空帆。

據說光是為了打造這一層星空帆，就用掉了三個帝國最富饒星域整整十年的稅收，基本上等同於是在燒錢了。

而這一切換來的，自然不僅僅是首都星永恒的四季如春，星空帆之外，是與整個宇宙的色彩幾乎融為一體的完美遮掩，據說就算是最新型的定位係統，也無法直接對首都星進行鎖定。

殷芷舒覺得這玩意兒有點虛頭巴腦，卻也十分好奇這種材料是真實存在的，還是遊戲胡編的。

於是她暗暗地給攻略季風宵的任務列表裏加了一項，試圖搞到點兒這個材料來看看。

首都星其實還是十分大的，好在星際時代的限速也全麵提升到了700公裏，且不存在所謂的堵車，就算不用全速駕駛，一千公裏左右的路程，也不過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雖然早就實現了自動駕駛，但殷芷舒顯然十分享受手動操作，甚至還有閒暇在開車的過程中讓光腦念完了半本帝國刑法中關於人口買賣的量刑標準。

1001實在是沒忍住：[我以為你會直接開到殷家扔炸丨彈？]

殷芷舒嫻熟地一把倒車入庫，停在車位線的恰好正中間，十分讓強迫症舒適：“帝國好歹也應該是個法治社會，我總不能任務還沒完成，就先成了法外狂徒。”

1001心想你炸陳三少房子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就聽殷芷舒補充道：“首都星到底不比其他小星球的荒郊野外，還是需要一層遮羞布的。”

1001：[？]

她推開車門，一襲白裙嫋嫋站在旁邊，傍晚的風將她的長發微微吹動，完全看不出來，她就是剛才在路上瘋狂飆車的那個人。

“1001啊，都是虛擬世界了，不小心超速了應該沒有罰單的吧？”

1001：[。]

700公裏的限速你還要超，這合理嗎？剛剛還說不當法外狂徒呢？！

傍晚的殘陽很美，正好給麵前通體純白的教堂鍍上了一層暖橘金粉的邊，整個教堂看上去精致華美，直聳高空的塔尖卻又分明淩厲睥睨，構成了一種奇異又莫名和諧的美。

“說起來，我還挺好奇的，星際都被探索得七七八八了，教堂還要信奉什麽神？”殷芷舒觀賞了片刻教堂外貌，這才提步向裏走去。

因為要進教堂，所以旺茶暫時被她放在了房間裏，奔波了這麽久，旺茶也是十分疲憊，殷芷舒離開的時候，旺茶都還沒睡醒。

[嗯……設定啦，都是設定。]1001不知為何，有些含糊其辭：[去看看就知道了。]

鐘聲恰在此時敲響。

七點半，是教堂傳達神諭的時間。

教堂裏竟然密密麻麻都是人，長木凳的背後有供後一排信徒跪下祈禱的橫梁和跪墊，有穿著銀色衣袍的幾個人站在最前方，也一並向著麵前的漆黑一片深深叩首。

光透過彩色玻璃打進來，再倒映在其中祈禱的所有人身上，形成了一整片光怪陸離的荒誕美麗，也讓所有人最前方的那片光線照不透的黑暗顯得愈發神秘。

更讓殷芷舒震撼的是，這裏竟然沒有任何一尊可以稱得上是神像的存在，根本看不出信徒們究竟是在拜什麽。

[宿主，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傻子才選，我勸你一口氣直接說了。”

1001：[嚶。]

[好消息就是阿德萊主教大人現在就在你身後，壞消息是他好像準備要走了。]

殷芷舒：“……這麽緊急的消息你還要和我賣關子，是人嗎1001？哦對不起，你不是。”

她決定以後24小時都不間斷地開著實時地圖。

1001：[……]雖然知道宿主說的是實話，但就感覺自己被罵了呢！

她不動聲色地繼續看著麵前，像是忍不住般低喃了一聲：“這是什麽高科技手段……世界上真的有光線照不透的黑色嗎？黑洞？”

一邊說，她一邊像是因為和這些信徒的行為實在有點格格不入而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不想影響到他們。

她向後的同時，如她所料地撞到了什麽。

……是什麽人的胸膛。

因為撞擊“太過沒有防備”，殷芷舒甚至“不小心”又崴了一下腳，下意識微微轉身抓了一把對方，這才堪堪站穩。

“實在不好意思。”前方有無數起伏的祈禱聲，她於是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有撞疼你嗎？”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的指縫裏，有銀色的衣料流淌。

是她剛剛才看到過的銀色。

1001兢兢業業:[恭喜宿主，運氣很好，一擊必中，撞到了我們的四號男主，阿德萊·路德維希大主教。]

這次崴得並不多麽嚴重，疼痛隻是一瞬間的洶湧，隨即就可以幾乎忽略不計，但她還是在垂頭的剎那微微紅了眼眶，沒有著急鬆開對方的……

嗯？

殷芷舒覺得自己手下的觸感，好像不是胳膊，肌肉好似要更加結實大塊一點。

她抬起眼睛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半圈住了對方的腰部，而她……和對方是真的離得太近了。

地圖上的小綠點和小黑點，在這一刻，近乎交疊。

殷芷舒悄悄評估了一下，覺得這位大主教的身材應當十分完美，絕不遜色於常年軍旅生活異常自律的陸硯上將。

銀質衣料上有細密繁複的花紋，男人穿著一絲不茍的神官製服，銀質的扣子扣到最上麵一顆，明明站在信徒們最前麵的幾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行走的銀色帳篷，但白色的神官製服和銀色的鬥篷在他身上，就完美地勾勒出了一位神明的世間行走所應該有的冰冷禁丨欲和高高在上。

殷芷舒在抬頭看到他的臉的同時，猛地鬆開了他，再次露出了帶著十足歉意的表情：“真的很抱歉。”

沉默地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微微低頭。

教堂內壁是和外立麵一樣的砂石白色，他身上穿著的也是冰川般的銀色，但阿德萊卻有著一頭鴉黑的長發和深不見底的黑眸，他的麵容完美如真正的神賜，卻也冰冷如荒原。

殷芷舒甚至無法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這不是你所想的高科技手段，沒有任何科技可以模擬神的力量。”他開口，聲音和他的眼瞳一樣清冷低沉：“神不想要光的時候，光自然無法映出祂的樣子。”

疊起交錯的祈禱聲回蕩在整個教堂裏，站在教堂邊緣、顯然並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祇存在的白裙少女有點歪斜地靠在身後巨大的立柱上，她認真聽完阿德萊的話，眨了眨眼，故意為難道：“我在神的神殿裏崴了腳，那麽神明是不是應該治好我？”

阿德萊原本並不打算在殷芷舒這樣明顯的異教徒身上花費時間，破例說完剛才那兩句話後，原本都準備走了，卻又聽到了對方近乎無禮地這個要求。

他鬼使神差地頓住了腳步，重新看了一眼殷芷舒：“神為什麽要為一個不信祂的人療傷？”

殷芷舒抬眼看向他，眼中帶了點不以為意，像是在隨口一說：“治好了，說不定我就會認真考慮一下，要不要信奉你的神明呢？”

阿德萊沉默地看著她。

穿著白裙的少女有著茶色的大波浪長發，一直蜿蜒到腰際，她的眼瞳色澤淺淡，這樣的顏色分明會顯得眼神過分冷清，卻因為她上挑的眼尾而多了中和這樣冷清的嫵媚。

阿德萊見多了漂亮的女孩子，又或者不僅僅是女孩子，越是上了年齡的人，越是有權勢有欲望的人，越想要擁有一份信仰。

——信的是什麽並不重要，這些人需要的，是某種心靈的慰藉和自我欺騙。

那些人，亦或者說，現在在這個教堂中祈禱的大部分人，亦或者欲壑難平，更將欲丨念訴說與神明，好似這樣就可以填平他們心中的溝壑，抑或曾經犯下過彌天大罪，無人可說無人敢說，隻覺得告訴神明，就可以減少自己的罪孽。

林林總總，總是有求於神，依靠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