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遠覺得自己的神經平時隻在非常小的幅度裏輕輕地抖動,偶爾扯得大一些,會被拉成一張巴掌大的膜,他以為這些“偶爾”就已經是極致了,直到剛才……
那是真的到了臨界點,差點就回不來了,直到現在,他都能感覺到自己拉緊的神經緩緩收縮,那種精神上四處針紮一樣的疼。
三胖尷尬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又看了魏謙一眼,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轉,擠眉弄眼的,也不知他在想什麽。
十分鍾,魏之遠冷卻下來的鼻子才止住了血,他擦乾淨,神色木然地走出來,拎起了魏謙被他抓過的手腕,隻見那腕子活像被女鬼撓了一下,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烏青指印。
三胖臉皮一抽,嘀咕著說:“媽親,多大勁?”
魏之遠一言不發,從放常備藥的抽屜裏找出了跌打損傷膏,挖了一點塗在魏謙的手腕上,緩慢而有力地推開,魏謙疼得一抽,繼而,又被魏之遠紋絲不動地按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魏之遠才開口問:“體檢報告是怎麽回事?”
他聲音嘶啞,語氣平淡,去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蘊藏著山雨欲來的巨大能量,魏謙突然莫名地心虛,忍不住抬頭看了三胖一眼。
三胖:“看我乾什麽?都是你,能把人嚇出個好歹來——少廢話,自己老老實實地把前因後果向組織交代!”
魏謙至此都能感覺到魏之遠的手指還是冰涼的,於是隻好避重就輕地把他打算去做手術的事說了,末了特意強調了瘤子是良性的,肯定沒事,經過三胖一通叫喚,他學會把“多半”之類嚇人的詞匯都抹掉了,一番語言上的包裝,聽起來就好像他真是打算去割闌尾一樣。
三胖雖然說了讓他自己交代,聽到這,還是忍不住覷著魏之遠的神色補充說:“對,你哥說得沒錯,沒什麽事,我們倆剛才是閒聊一樁舊事,你聽岔啦,千萬別往心裏去。”
“三哥。”魏之遠麵無表情地打斷三胖的話,揉開了魏謙手腕上的淤血,從桌上抽出一張餐巾紙擦了擦沾了藥的手指,聲調毫無起伏地說,“他說的話,你相信?”
三胖:“……”
他摸摸頭,發現好像自己是有點太實誠了。
“我一個字都不信。”魏之遠直直地逼視著魏謙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不用再解釋了,我不會相信你任何一句話。”
魏謙:“……”
“三哥,把我的機票退了吧,著急的話就先托別人跑一趟。”
三胖戰戰兢兢地問:“你呢?”
“從現在開始,我要把他鎖在家裏,除了醫院,什麽地方都不能去,去醫院檢查也好、手術也好,我要一直在場,我會去找醫生說明情況,所有的事,我都需要第一個知道。”魏之遠的表情和話音裏都在往外滲著冰碴,說完,他還頗為有禮貌地諮詢了談總的意見,“這樣你們沒意見吧?”
三胖果斷出賣朋友,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就好。”魏之遠說,他看也不看魏謙一眼,徑自站了起來,對三胖說,“我送送你。”
三胖就夢遊一樣地被他“送客”了。
走到電梯口,三胖才回過神來,百感交集地看了魏之遠一眼:“兄弟,凡事往好處想想,你哥吧……唉,他這孫子確實是不怎麽樣,但是總不至於這點譜也不靠,我認為這個同誌在思想上還是有可以挽回的餘地的,他說沒事,可能就真沒什麽大事,你也多少放寬心,啊?”
這話音落下,三胖就清清楚楚地看見魏之遠的表情裂了。
魏之遠的眉飛快地往中間蹙了起來,眼眶頃刻間就紅了,嘴角輕輕地抽動了抽動,往一邊斜去,眼淚好像就要掉下來了。
然而下一刻,魏之遠抬起胳膊,在臉上遮擋了一下,片刻後放下,他除了眼眶還是紅的,已經恢複了先前那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嗯。”魏之遠輕輕地應了一聲,“謝謝三哥。”
電梯門開了,三胖走了進去,他看著魏之遠高大的身體一點一點被電梯門關在外麵,最後隻剩下了一條縫,不見了,沒有和他說再見。
“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小遠可怎麽辦?”三胖心裏忍不住劃過這麽一個念頭,他轉眼到了樓下,抬頭看了看高聳富麗的住宅樓,心裏有些迷茫地想,“當年我想方設法阻撓魏之遠,想方設法地給魏謙找對象介紹姑娘……真是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