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臨流行(11)(1 / 2)

黜龍筆趣閣 張行 4537 字 5小時前






冬日第一天,濟陰城內的郡府大堂上,黜龍幫的大頭領們正在進行隔門決議。

所謂隔門決議,也算是黜龍幫建立到現在的一個小傳統,甚至就是從濟陰城開始的,所謂大頭領們在屋裡直接決議,但卻不隔絕聲音,頭領們可以直接在外麵聽到,讓他們明辨是非,也是要堂上的大頭領們心裡做個掂量。

堂外廊下,座椅密布到下不了腳的地步,敞開的堂前大門口卻空無一人,而原本熱熱鬨鬨的大堂上,此時卻隻有十數席列坐。

最當中,自然是首席魏玄定,左翼龍頭張行,右翼龍頭李樞三人。

三人之下,還有中翼大頭領白有思、雄伯南、伍驚風;左翼大頭領王叔勇、程知理、杜破陣、牛達、王焯、王振;右翼大頭領徐世英、單通海、翟謙、輔伯石、柴孝和。

少了一個,多了兩個,兩位從未露麵的大頭領踩著某種陰差陽錯的說法抵達,算是難得齊備,合計一十七人。

而十七人列席,決議進展卻非常迅速,雖進展迅速,但是門外的頭領和其餘幫內精英們卻漸漸麵色古怪起來,隻是礙於情勢,不好交頭接耳罷了。

無他,開場之後,李樞率先引導議題,然後關於出擊方向的決議迅速展開,目前已經有足足七位做了簡短而明確的表決,而七個人中,居然有六個人是讚同去河北的。這跟之前勢均力敵的熱烈討論,形成了鮮明對比。

首席魏玄定例行最先開口,他是河北人,光明正大希望自己回到河北去,希望黜龍幫回到河北推翻那裡的暴魏統治;接著是徐世英,他聲稱自己就在河邊上,對河北的慘狀頗有知曉,而且直屬部眾中郭敬恪魯氏兄弟都是河北人,思鄉心切,所以他也支持去河北,去解救那裡的百姓;程知理立即跟上,他的理由類似,本人就是河邊上的人,親族鄉裡都在之前的亂戰中被轉移到了河北,此時他理論上的直屬部眾蒲台軍更是從頭到尾的河北人,所以也支持去河北,最起碼要為蒲台軍打開生存空間,不能隻躲在豆子崗那個鹽鹵沼澤地裡白挨。

到此為止,都還無話可說。

接下來,一個比較意外,但似乎也有些情理的表決出現了,翟謙也同意去河北,理由是在這個問題上,他被徐大郎的幾個部屬給說服了意思很明白,他這一手,是跟著徐世英來的,這似乎隱隱呼應了徐世英在建立一個實際上的東郡小派係的說法,更坐實了這位牆頭草的屬性

隨即,負責南側數縣之地,私下被人呼為「白皮督公」的王焯忽然開了口,他建議南下,先「協助」來「求援」的準右盟兩位大頭領蕩平淮西六郡,收攏準陽,再論其他。

這個時候,因為被直接點名,杜破陣和輔伯石不可能再等,隻能無奈接上,接連表決,卻居然是建議黜龍幫大軍去河北作戰。

而也正是因為這二人突兀的被迫表態,以及到此時堪稱懸殊的結果,使得堂內散發了一絲明顯超出預料的味道。

「你們二位可不能這麼一句簡單的去河北,得給個說法。」張行側身躺在座中,摩挲著下巴,麵無表情的盯住了這兩人,似乎是要兩人按規矩闡述理由,又似乎是在隱隱發怒

堂外屏息凝氣,堂上眾人也一起看向了這兩位。

杜破陣躲無可躲,隻能起身正色來言:「兩個緣故……」

「坐下說。」張行抬手示意,語氣平和,似乎隻是提醒。

杜破陣怔了一下,環顧四麵,還是老老實實坐回去,緩緩來言:「一來河北百姓久為暴魏摧殘,急需黜龍幫大軍解救;二來,準西的事情我們能做好,便是黜龍幫南下淮西,也隻是錦上添花張三郎,天下洶洶,隻爭朝夕,既然要甩開膀子拯救天下,便應該儘可能去教更多人,你看看淮西那幾個郡就知道了,有義軍沒義軍,根本不是一回事,那麼既然能同時鋪陳河北、淮西,又何必隻從一路去」

張行沉默不語,其他人也多不吭聲,隻是看著張大龍頭,等他來言。

倒是初次來此場合的王振,忽然嗤笑一聲:「道理挺對的,要不是我當初在芒碭山待過,曉得淮右盟的小心眼,幾乎也要信了杜盟主,你這般說了半日,不還是想著自家稱王稱霸,不讓我們黜龍幫去碰你們地盤我們明白說了,黜龍幫是天下義軍盟主,不是你們準右盟想躲就躲得掉的!」

說句良心話,也就是王振這廝混不吝的性格能在這場合說這樣的話,但即便是他,也就是第一次參與時才能說出這種直板子話來,可既然說了,反而起到奇效。

杜破陣麵色久經風霜,跟謝鳴鶴差不多年紀的中年人,咋看起來卻好像年長了一旬一樣,可如今聽到王振赤裸裸指責,也忍不住麵色漲紅起來。

而輔伯石見狀,更忍不住當眾起身嗬斥:「我們誠心來投,處處講規矩說道理,你們便是這般羞辱嗎!」

「既要講規矩就坐下說。」張行再度開口,依然隻是要對方坐下,「坐下說話,不然就不要說。」

輔伯石怔了征,但江湖豪傑,爭得隻是一口氣,便一時立在那裡僵住。不過,隨著堂外一陣明顯騷動,其中甚至還有起哄一樣的「呼」聲,其人還是在掃視了一眼堂上幾人後在杜破陣的拖拽下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氣氛已經很不對了。@精華_書閣…j_h_s_s_d_c_o_m首.發.更.新~~

堂外已經騷動,堂內已經衝突,但這些都不是什麼核心問題,核心的問題在於,張大龍頭似乎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這讓很多人心裡不安起來。

換言之,真正的不安來自於那些沉默的堂上之人,而不是公開衝突的杜輔二人還有王振,以及堂外眾人。

「王振,說了半天,價到底是主張去哪裡」張行轉過頭來,問了一句。

「去淮西,吃掉淮右盟,以絕南麵後患。」王振揚聲來答:「這難道還要問嗎我得對碭山的老兄弟講義氣,準右盟就是眼下咱們黜龍幫最大的敵人。」甭管話多麼不正確,現在是六對二。

張行點點頭,看向了杜破陣:「杜大頭領,現在是六對二。」杜破陣點了點頭,同時盯住對方不放。

「剛剛杜大頭領說的兩條,前一條我是認得。」

張行沒有看對方,而是轉頭對著空無一人的堂外空道開口來言。

」「那就是暴魏無道,生民有倒懸之苦但問題在於,隻是暴魏無道嗎我今天可以放肆說兩句斷言,天下間義軍起事時都是秉承天下大義的,沒有誰被逼到那份上還不準拎刀子反抗

的道理;但同時,天下間至少三分之二的義軍一旦成了點氣候,就不知道要做什麼了,然後便淪落到與暴魏無二,因為他們隻有暴魏官府這個壞榜樣,也沒人教他們該怎麼做不然,咱們黜龍幫怎麼如錐

處囊中,脫穎而出,當上這個天下義軍盟主的而若是這般,杜大頭領所言第二條便沒有意義,因為淮西沒法證明自己能做到什麼地步,能不能達到我們黜龍幫的要求。

「是這個道理。」出乎意料,第一個響應的居然是一直沒開口的右翼龍頭李樞:「所以,淮右盟得說清楚自家是什麼立場,什麼身份

李公避重就輕了。」已經表態完成的魏玄定忽然打斷了李樞的言語,參與了進來:「這不是一個名頭能作保證的,咱們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首先,杜大頭領和輔大頭領既然來了,而且是以黜龍幫大頭領的身份坐在這裡,那淮右盟便已經無了,有的隻是黜龍幫淮西的幾個分舵如果連這個都不認,那坐在這裡乾什麼,又說什麼咱們憑什麼讓他們坐在這裡這個事情不需要討論。」

李樞怔在那裡,本欲駁斥,但隨著門外又一陣起哄式的,卻明顯整齊了不少的「呼喝」聲他心中微動,反而沉默了下來。

且說,李龍頭到底是個聰明人,心裡門清,自己之所以要維護杜破陣和輔伯石,是要確保這兩人的表態有效,而非是替淮右盟爭取利益說句不好聽的,若計策能如願,張行北走,那趁機逼一逼、壓一壓淮右盟反而對自己將來更有利。盟友,是推張行北走的盟友,不是彆處的盟友。

何況,諸位頭領都在外麵聽著呢!

說得好。」李樞沉默下來。張行卻又立即接上,乃是複又在座中盯住了杜破陣:「兩位,有些話你們必須得說清楚否則,很難讓人取信你們。」

「哪些話」杜破陣沒有再起身,隻在座中伸出滿是繭子和豁口的大手:「何妨先問清楚。」

「很多。」張行言辭清楚:「我今天就大約問幾句便是比如淮西那裡的分舵是怎麼個人事安排

「軍隊都是怎麼分布駐紮,有多少人受不受我們三人指揮

軍中和各處高手,有沒有出身、年齡、性命和修為高低的表格帶來,聽不聽我們調度

淮西六郡,府庫中還有多少東西可有全份支出計劃送到這裡來

準備怎麼征收稅賦怎麼救濟百姓律法是什麼律法官奴有沒有被釋放高利債有沒有被少豪強和官吏的土地要不要重新丈量、授田會不會私自設卡,在幫內地盤上截斷商路能不能今年就把少年們築基的事情給允諾下

這些,兩位親至,可都有言語和準備」

一連串的詢問,前麵幾句杜破陣和輔伯石還有些色變,但聽到後來反而麻木,反倒是外麵廊下的諸位頭領、護法、執事、舵主,經歴了前兩次自發的行為後,此番漸漸熟稔起來,開始呼應般的「呼喝」不斷。

……

張行每問一句,他們便呼喝一聲,似乎是在助威一般。

黜龍幫便是這般對待真心來投的人嗎」半響,隨著外麵廊下聲音停頓,輔伯石長歎了一口氣,幾乎要被氣笑了。

不錯,我們素來是這般對待來投之人。」首席魏玄定毫不客氣回應:「空口白牙,說投了黜龍幫,實際上卻隻是掛麵旗子自行其是,那跟淮陽趙佗那裡有什麼區彆我們這裡可是準備等到接壤後,再行處置趙佗的。你二位若真有誠意,還請在這裡,當著黜龍幫大小頭領的麵,將張龍頭所問的這些話,說個清楚!否則,不免讓人疑兩位的本心了。到底是為天下大義,還是為陰私小計」

外麵又是一聲短促而整齊的「呼喝」聲,然後便安靜下來,接著明顯有些初冬之風從屋頂鼓過,帶來了更明顯呼嘯之太,廊下一時也隻剩下些許乾咳的聲音。

杜破陣定定看著堂中央,說不清楚是在看張行還是看魏玄定,又或者是在看李樞,反正這三人坐的挺近。

很顯然,他在權衡利弊。

而這個利弊似乎很容易就能計算清楚今日局麵,正是因為張行在此和黜龍幫的強勢,若是張行不能率眾去河北,隻怕淮右盟要被吞的連渣都不剩了。

過了一會,隨著三人穩坐不動,杜破陣歎了口氣,似乎是準備站起身來,卻又中途重新坐下,然後言辭緩緩而有力:

我們來的倉促,舉事也沒過幾日,所以,張龍頭所問的這些,我們一時間委實難答。但是不要緊,我可以做主,該送來的軍情、財務種種訊息,我們一定儘快送來;製度、律法一定跟著黜龍幫來;要做的舉措,也會按照黜龍幫做過的樣子,重新來做;便是安排一些人去準西,幫我們處置這些事情,也是合乎道理的。」

門外不可抑製的響起了略顯振奮的嘈雜聲,甚至想起了並不高的「呼喝」聲,堂內許多人也饒有興致的打量起了杜破陣,還有人明顯放鬆了下來。李樞當場笑了笑:「如此甚好,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但是我們也有兩個難處,要在這裡提前說出來。」杜破陣繼續言道:「我可以明白來說,準西六郡府庫是不足的,秋收,尤其是譙郡那裡,耽誤的不成樣子,老百姓也極窮我們到時候把府庫的賬本送過來,東境這裡不能隻要賬本,隻要管束,不給幫助;除此之外,人離鄉賤,江準的豪傑們怕是不樂意來東境這裡做事,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我們一句話就能妥當的。

這次當然沒有呼喝聲,魏玄定笑了笑,便要說話。孰料,張行居然搶先點頭:「說得好!就是這兩條!」

周圍人各自一楞。@精華_書閣j_h_s_s_d_c_o_m…無.錯.首.發~~

而張行也在座中搖頭:「到現在為止,大家大多數人都是支持去河北的,前幾日也有許多人跟我說,路上也有人不停跟我說,而我本人一直沒有回複,因為我是真的糾結首先,去河北的道理不用講了,是真的對,想打開局麵,想與天地爭一口氣,就得去河北,這點我比誰想的都多;但是去河北,也是真難!」

「難在哪裡杜大哥已經說了!淮西窮,河北也窮,淮西缺糧食財帛,河北也缺,而且去河北前期,是沒有根據的,錢糧物資全要後方支應,後麵會不會有怨言」

「再說,準西豪傑不願意去河北,東境大軍便樂意去河北了嗎萬一艱難起來,部眾大肆做了逃兵,河北那裡怎麼支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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