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第26章

陸重的話一出口,李昭漪就完全愣住了。

他說:“走,去哪裏?”

陸重皺了皺眉。

隻是他知道李昭漪的性格。

李昭漪表麵軟和,但其實骨子裏很倔,尤其是認定的事。

快速地衡量了一下,他言簡意賅地開了口:“尹恪是昌平的人,昌平和魏家準備了許久,今晚就要逼宮。這事雲殷知道,所以今晚,守著你的人已經走了一小半。”

他輕聲道:“小殿下,我已經把人支開了,想出宮,我們隻有這次機會。所以有什麽要問的,出了宮再問,現在先跟師父走,好嗎。”

雖然竭力保持鎮定,但他最後的幾句話還是說得很急促。

這是李昭漪第一次見他流露出明顯的緊繃。

儘管他還沒緩過神,但他已經下意識地開始照著陸重說的行動。

衣服,簡單的乾糧。

呆在外麵別院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切從簡,連衣食都是方便攜帶的東西。

李昭漪做皇帝的時候一切都有人照顧,但他自小便沒人伺候,都是自己收拾自己的東西,因此動作也算熟練。

收拾到床邊,他看到枕頭邊擺著的撥浪鼓。

他分明沒有拿進來,應當是雲殷來看他的時候給他放到了邊上。

他總是這樣,喜歡反複地拿一件事逗李昭漪。

並且樂此不疲。

李昭漪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陸重在催促他:“小殿下?”

李昭漪回過神。

他有些慌亂地拿起了撥浪鼓,把它塞進了包袱裏。

陸重看了一眼,沒說什麽。

緊接著,他讓李昭漪換上了深藍色的小太監服,又給他簡單地易了容。他叮囑:“一會兒跟在我身後,不要出聲。”

李昭漪趕緊應聲。

陸重熄了燈,一切歸於黑暗。

兩人快速地走出屋子。

一路上暢通無阻,隻是走到庭院外時,他們突然被人攔住了去路。

“陸公公?”借著朦朧的燈,對方看清了陸重的臉。

他怔了怔:“您怎麽會在這兒?”

“王爺派我來取一件東西。”陸重語氣平靜。

對方皺了皺眉。

他還要再說什麽,陸重卻亮了令牌。

他嗓音低沉:“程將軍,論品級,我不如你。但我在王爺身邊做事,最近的境況你也知道。要是耽誤了王爺的事,你我都不會好過。”

看著那塊沉沉的、已有了些年頭的令牌,對方臉色有些不好看。

他當然認得出令牌。

隻有雲氏的暗衛才有資格佩戴這樣的令牌。

特殊時刻,他們甚至可以直接拿著令牌調令部分兵力。因為每一個雲氏的影衛,都是為雲氏出生入死多次的,這體現的是絕對的信任。

最終,他還是放了行。

陸重對他點了一下頭,收起令牌。

李昭漪掌心都是汗,跟著他一起走出了庭院。

轉角處已經多了一輛馬車。

陸重扶著李昭漪上了馬車,車夫揮鞭啟程。

馬車隱在夜色中,快速地朝著城門外而去。也就是在這時,陸重終於吐出了一口氣。

-

上了馬車,基本就等於安全。

至少第一步,他們是邁出來了。今夜的動亂集中在皇宮之內,城門隻是例行巡查,陸重心裏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所以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了李昭漪的臉色。

“嚇到了?”他問。聲音裏終於帶了幾分微不可察的笑意,“師父說了要帶你出宮的。”

李昭漪像是才回過神。

然後他道:“我知道,隻是……”

他沒說下去,他們彼此都懂。

李昭漪想起陸重的那句話。

在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沒想到,陸重會在他登基之後,還記得當初他們的約定。

說不感動是假的。李昭漪很難否認,在聽到出宮兩個字的剎那,他的心還是跳得快了,許多。

隻是沉默了片刻,他輕聲道:“師父,你是大姐的人嗎?”

問這話的時候,他不自覺地揪住了衣服的下擺,纖細的手指骨節泛白。

陸重眸光微閃,片刻後,他道:“出息了。”

“看來王爺教了你不少。”

李昭漪咬著唇。

然後,他聽陸重道:“是,也不是。”

“我一直為雲氏做事,從未背叛過雲氏。”他靜靜地道,“隻是這一回的宮變,我事先知道此事,和昌平達成了一個交易。”

他頓了頓,“交易的內容,就是帶你出宮。”

話音落下,李昭漪怔住了。

片刻後,他試探著道:“師父的意思,是大姐,也想讓我出宮?”

陸重冷笑了一聲。

“她想的。”他道,“可不止讓你‘出宮’。”

“這事你不用別管。”他垂了眼,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她動不了你。”

李昭漪當然不會覺得陸重在李淳瑾還能動得了他。

他隻是覺得很突然。

他道,“為什麽大姐要突然……”

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她是要,自己當皇帝嗎?”

如果是這樣,那昌平非要讓他消失這件事也算說得通。畢竟他現在是唯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人,有他在,加上雲殷,昌平上位的可能性幾乎為0。

可是他總覺得這個猜測有哪裏不對勁。

燕朝不是沒有女子稱帝的先例,但極其稀少。昌平要想上位,最大的阻礙不是他,而是群臣的反對。

她需要足夠的手腕和魄力來壓製一切的質疑。

但以李昭漪對昌平的了解,她應該做不到這一點。

更何況,還有雲殷。

說實話,現在的燕朝就是雲殷一手遮天。

李昭漪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間,更遑論一個長公主。而且明明那天禦花園裏見到雲殷,昌平的害怕是實打實的。

李昭漪實在想不到昌平突然這麽做的理由。

陸重沒有正麵回答他。

他隻是道:“前些日子,西南巡撫尹恪在當地尋找到了一名攜帶著嬰孩的女子,這件事發生在流民暴動之前,找到女子之後,當地府衙就將其秘密保護了起來。趁著暴動,銷毀了她的戶籍。”

“小殿下可以猜一猜,這名女子是什麽身份。她的孩子的父親,又是誰。以至於要這麽大動乾戈地將他保護起來。甚至到現在,都沒人知道她在西南的哪個地方。”

李昭漪怔住了。

“小殿下。”陸重笑了笑,“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勇氣。”

“我雖不喜昌平,但堂堂長公主,也不至於隨隨便便地就做出如此冒進之事。我不願讓你呆在宮中,就是這個道理。”

“宮中之勢變幻莫測。你的生死在王爺一念之間。也在這朝局的一念之間。”

他頓了頓,輕聲道,“……師父,不敢賭。”

這個念頭自他知道雲殷可能對李昭漪有興趣之後愈發強烈。

隻是傀儡,還能因利益而維持表麵的和諧。

但是一旦生了欲,那就截然不同。

李昭漪不願怎麽辦?

欲望的力量很強大,雲殷想把李昭漪禁錮怎麽辦?

最壞的結果,李昭漪屈服於雲殷。可是這種因為一時新鮮引起的興趣到底能維持多久,他日雲殷厭棄了李昭漪,會不會想要通過抹去他,來抹去過去荒唐的一切?

他不敢賭。

他殫精竭慮,日日夜夜都在想這件事。

他最怕他還沒來得及將李昭漪帶出宮,雲殷就動了李昭漪。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好在。

一切都還來得及。

*

澄明殿外,潮濕的台階映出通明的燈火。

殿內,一身錦衣、麵容姝麗的女子捧著茶盞垂眼,輕輕喝了一口。

然後,她抬眼看著麵前漫不經心正拿了卷書看的人,輕笑了一聲:“江南剛送來的春茶,最新一批隻呈到了禦前。王爺在這澄明殿,過得倒是自在。”

雲殷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茶盞上,意有所指:“殿下看起來,也是不逞多讓。”

女子放下茶盞,眸光閃動。

片刻後,她才道:“昨夜傳來消息,尹恪在家中自縊身亡。”

雲殷停頓了兩秒,“嗯”一聲。

“為了坐實我這亂臣賊子的名聲,逼死一個地方要員。”他點評,“尹大人這回,死得不冤。”

他的語氣輕飄,眼睛依舊沒有離開麵前的書,姿態隨意。

女子看著他:“他是被你逼死的。”

雲殷頓了頓,終於放下了書。

女子慢慢地道:“他是被這朝局,被你逼死的。這天下姓李,邊關和朝堂卻姓雲。君不似君,臣不似臣,雲殷,你說,有哪個肱骨之臣,能忍受這樣的朝堂?”

“更何況。”她笑了笑,“尹大人,還是你父親的舊部。”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懷著惡意說出來的。

她觀察著雲殷的神情,想從上麵得到一些類似於憤怒的情緒。

但是。

什麽都沒有。

雲殷隻是笑了一聲:“殿下說得都對。”

語氣敷衍至極,顯然是覺得這話無聊透頂。

女子冷冷地盯著他,臉上的笑意終於收起。

片刻後,她才吐出一口氣:

“好吧。”

“本來還想和你敘個舊。”她語氣輕鬆地說,“既然你這麽直接,那本宮也直接點兒。”

“和我聯手。”她道,“過去的恩怨我們一筆勾銷,也省得這會兒我們大動乾戈,怪沒意思。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覺得如何?”

雲殷未答,隻是饒有興趣地道:

“一筆勾銷?”

“殿下。”他提醒,“尹大人的屍首,可還沒涼呢。這可是我燕朝的肱骨之臣。”

女子臉色不變:“尹恪一心為國,就是性子執拗了些。無妨。”

“九泉之下。”她道,“他會理解本宮和王爺您的良苦用心的。”

雲殷盯著她看了半晌,嗤笑出聲。

“殿下。”他道,“本王很好奇,是什麽讓您說出了這樣的話。或者說,您憑什麽覺得,您今天可以坐在這裏,和我進行所謂的談判?”

他頓了頓,漫不經心,“就憑尹恪替你養的私兵?”

他話中的嘲諷實在太過明顯,李淳瑾臉色微變。片刻後,卻突然笑了笑:“就憑……本宮知道,本宮親愛的好弟弟,唯一骨血的下落?”

話音落下,雲殷終於斂了笑意。

-

誰都知道,這才是他們今夜會坐在這裏的唯一原因。

小半個時辰前,昌平長公主李淳瑾進宮麵聖。托人一同捎進來的,是一塊雕刻精細的玉佩,說是要與天子敘舊。

當時澄明殿的大太監已經作好了將她趕出去的準備。

卻沒成想,平南王卻放了她進來。

“本宮其實挺奇怪的。”昌平道,“大晚上的,平南王你又是為什麽會在這兒。難道我那好弟弟這麽晚了還在勤勉於政務,讓你不得不舍命陪君子不成?”

不是沒聽過宮中的流言。

但是她不信。

不信的不是雲殷會對李昭漪感興趣。這宮裏藏汙納垢的事多了去,更何況她弟弟有那樣一幅好樣貌。她是不信雲殷會被色相迷昏頭腦。

儘管李昭漪不在,雲殷還留宿澄明殿。

這個事實本身聽著就不可思議。

這話可問可不問,昌平承認,她的確是有些好奇。

好奇雲殷對李昭漪的態度。

她問,雲殷卻不答,他隻是道:“殿下,本王的耐心是有限的。”

昌平默然不語。

片刻後,她道:“玉佩是從一個名叫阿若的平民女子身上找到的。”

“西南旱災,朝廷分發救濟糧。尹恪去了她所在的寧武縣。”她緩緩地道,“這名女子當街攔了他的轎子,聲稱自己有冤。隨後,她便告知了尹恪,六年前的事。”

“這事你應該比本宮清楚。”她看著雲殷,“六年前,老二來西南看你,這中間發生了什麽?”

雲殷不答。

昌平試探著道:“他是不是……中了誰的計?”

這不是她胡亂猜想。

西南一帶生活著不少聚居的部族,奇聞異事不少。

其中,就包括一些秘藥。

那個時候李昭鈺風頭正盛,也剛好到了成婚的年紀。動心思並不讓人意外。

“這殿下就不用管了。”雲殷道。

“好吧。”昌平聳了聳肩。

她本也隻是隨口一說,現在看雲殷的反應,當年應當確實發生了一些故事。

她心下安定了不少,道:“你要問什麽,可以問。隻是那女子在哪裏,本宮是不會告訴你的。”

雲殷笑了笑:“行。”

“本王的確有問題想問殿下。”

他垂了眼,漫不經心地玩著茶杯。

“殿下說,那名女子是西南旱災之時才找到的尹大人。那麽,本王想知道,在這之前,長公主殿下和巡撫走得那麽近,是想做什麽?”

話音落下,昌平臉色微變。

*

“在想什麽?”

耳邊響起低啞的聲音。

李昭漪回過神,有些慌亂地抬起了頭。

陸重看著他:“小殿下,你還在想雲殷。”

陳述句。

李昭漪抿緊了唇:“我沒……”

“我不是想他。我就是,我就是在想。”他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說辭,“這樣的話,那雲殷不是很被動。”

他終究沒有否認他對雲殷的在意,他知道,他瞞不過陸重。

昌平確實抓住了雲殷的軟肋。

李昭漪毫不懷疑,這件事若是真的,那會給雲殷帶來多大的掣肘。

那可是李昭鈺的孩子。

陸重卻淡淡地道:“殿下放心,王爺不會有事。”

李昭漪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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