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抽動的肩膀在昏暗的燈光下抖得好像寒冬裏剩下的最後幾片落葉：“媽，我一閉眼就是她們的笑臉，不是我放不下，是我不配放下啊……”

蔣英英埋在心裏這麽多年的心事，提都不能提，因為母親的到來，從最底下掀起來，本來以為是陳年舊傷疤，剩下點麻麻賴賴的愈合增生，沒想到就此一掀，發現還是沒好利索，掀開之後鮮血淋漓。

老太太坐在輪椅上，一雙眼睛頹敗的閉了起來：“也罷，孩子的肉，親娘的血，哪是說忘就能忘的呢，我就盼著你能為著金寶，好好的過完下半輩子，別在用靳大強那個人渣折磨你自己就行了。”

“我記住了。”

許是談論的話題太過於沉重了，第二天一早起來的時候，老太太發病了。

她拉著蔣英英的手，絮絮叨叨的把年輕時候的陳穀子爛芝麻挨個說了一遍，手舞足蹈的。

蔣英英著急上班，去外邊買了早點，定好午飯，然後回家把院子門鎖好，防止老太太跑出去。

蔣美英提前說過了，其實症狀不算太嚴重，除了認不清人，總喜歡拉著人聊天，等到過去了這一陣，清醒了就好。

靳大強窩在被子裏睡得正香，被蔣英英一把拽開被子，劈頭蓋臉的交代了一下。

“我知道你今天沒事，就在家裏呆著吧，飯我都定好了，老太太腦子不清楚，你不想說話就看電視，把她當空氣就行，不過有一點，你在家可得把人給我看好了，別讓她跑出去。”

“她一個坐輪椅的老太太跑什麽呀跑，你要出門，給她腰上栓個繩綁馬桶上不就得了，還方便呢，想上廁所就上廁所，繩子放的長點，還能順便出來吃個飯什麽的。”

“靳大強你積點口德吧，老太太是人不是狗，栓什麽繩子，要不你出去上班去，我在家裏看著也行。”

一聽說出去上班，靳大強不情不願的拉過被子蒙上腦袋，說：“行了知道了。你趕緊的走吧，晚上回家老太太肯定全須全尾的行不行，要不說沒能力養什麽老啊，真是閒的慌給自己找軸。”

蔣英英得了靳大強的保證，這才安心下來說：“行了，看好了啊，院門別開。”

“哎呀知道了，你煩不煩，趕緊走吧！”

蔣英英走了之後，靳大強想繼續睡覺，可惜天不遂人願，老太太總在外邊那間屋子裏哼哼唧唧的。

靳大強實在被吵的睡不著，將被子一掀，走出去沒好氣的說：“乾嘛呀，幾點就起來，有完沒完，能不能安靜會兒。”

得了老年癡呆症的老太太，發起病來好像個小孩子，暫時忘卻了跟大女婿的恩恩怨怨，一臉可憐相，舉著手腕找靳大強幫忙。

跟一個腦子糊塗的老人沒法計較，靳大強不耐煩的走過去：“怎麽了這是，掛上了？”

老太太一大早找出來抽屜裏的線團玩，不知道怎麽折騰的，繞老繞去把線團繞到了手腕上的鐲子上。

細長的毛線韌性十足，纏在一起越糾纏越緊，亂七八糟的。

靳大強耐著性子拆了一會兒，把老太太的手往邊上一扔，說：“等著。”

拆得拆到什麽時候去，還不如一把用剪子全剪乾淨來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