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感似乎不太好，他上一次見到這麽丁點大的娃娃是在……

他根本沒見過這麽小的肉團子！

記得那時從無忌堂爪下拎走這丫頭時，她都是個五六歲的半大孩子了，本想著救活後就讓她自行離去的，哪料她竟會像條甩不掉的小尾巴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怎麽都凶不走，一纏就是十來年！

後來被祭雲宮設計囚禁，還以為師徒緣儘，誰承想……又被她纏上了！

蒼白淺淡的唇角若有似無地牽動一下，回望向還在為他整理青靴的女子，闊別近三年，養得不食人間煙火的丫頭不知是經曆了什麽，照顧起人來竟還有模有樣。

閒閒想著，墨如雪隻覺那根被緊緊抓住的手指有些不對勁，溫濕的氣息逐漸挨近，扭脖子過去，那團子小嘴張得老大，口水嗒嗒，手不及眼快，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他咬住了自己手指。

嘶——

應疏月仰首，見墨如雪長眉蹙成一團，眉心擠出三兩條豎紋，“怎麽了？師父。”

“你……生的？”墨如雪眼神瞥向那個隻有床高的團子，絞著舌頭問。

什麽我生的？

應疏月一時沒懂，順著他淡漠目光，即見阿峙雙手緊緊攥著一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在啃，再看看墨如雪，平淡無波的俊顏下隱有怒火慢慢升起。

一個眨眼，啃手指的娃娃就被應疏月捉了過來，“師父別生氣，阿峙年幼，不知輕重。”摁著膽，她悄悄瞟向墨如雪，還是那副欲怒不怒的表情，又好似還多了絲看不懂的情愫，反正不太對勁。

是因為被咬得疼了？

還是覺得紀卓峙是她生的才更生氣？

她怎麽可能憑空生了個兒子嘛？

回京路上他幾乎都是待在車裏，不是真睡就是假眠，車馬勞頓，也沒機會跟他細說一行每人的情況。到了府上突然多出這麽個兩歲不到的小娃娃，難免引發猜測。

怕他誤會，應疏月慌忙解釋：“這是咱們無琊山第三代弟子，……阿峙。阿峙，這是師祖。”

看著那個在應疏月懷裏掙紮的孩子，他眉眼五官都有點像那個叼走他家小白貓的大狼狗，墨如雪臉色忽然就有些冷，吃力說：“像紀……不能……做……”兩個字或一個字往外蹦，誰聽不迷糊？

話沒說完，應疏月關切地問：“師父，您餓了吧？我帶您去用早飯。小五。”

候在門邊的小廝急步進來，等候吩咐。

“把阿峙帶去給青蓮喂飯，看他什麽都放嘴裏啃，應是餓了。”

小五抱走了阿峙。

應疏月不知道墨如雪欲說難說的口唇是想怎樣，兀自推了素輿過來，攙他坐下，推著去用早飯。

什麽無琊山弟子？

眉宇五官起碼有五六分像那個姓紀的……

墨如雪肚子裏憋了一籮筐的話想說，卻是什麽都講不利索，鬱悶得他一直沒再講話，冷著張臉，也不要應疏月侍候吃喝。

辟穀也不是整月整月都不吃東西，熬過了在祭雲宮那段生不如死的時間，現在逐漸有了想吃東西的欲望。

他不想為難自己舌頭，抬了手指點兵點將似的要來碗勺，點了點桌上早點，應疏月積極配合，把他想吃的都夾入他碗裏。

墨如雪用那朽木一樣不怎麽好使喚的手吃著飯。

才吃一半，餘光瞟見旁邊桌的娃娃呼啦呼啦地自己吃得香，手腳比他麻利多了，說話也比他流利。

手中瓷匙“叮”地一擱，看向庭院西側，對應疏月說：“走。”

“走”之一字說得乾淨利落，在應疏月聽來有種遙遠的熟悉感，有那麽一瞬間，還以為師父大好了。

怔了怔，抬眸間，見墨如雪目光落在院西有陽光的那片空曠地。

“師父想去那兒？”

墨如雪沒說話，眼睫都沒動一動，應疏月卻讀懂了他心中所想。

在照顧墨如雪這件事上，應疏月從不想假手於人，可有時也不得不倚仗他人分擔。將他安置在那片光照裏，她便吩咐府中眾人照看著。

流雲牽來了那匹王清和贈給應疏月的白鬃駿馬，等在門外。

雖不喜官場繁瑣，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鍾這個淺顯的道理她是明明白白。既然告假回來了，總要到慕雲淵麵前去吱一聲的。

見她跨出門，流雲即刻問道：“將軍何不乘車？眼下北風來襲，最是凍人，騎馬太冷，恐染寒氣。”

摸上鼻呼粗氣的駿馬，應疏月淡淡說：“坐了一個多月車了，突然想騎馬。”

想騎馬當然隻是原因之一，她也是考慮到“覆雲”許久沒出來溜達了，肯定煩悶，難得出門，定得帶它出來透透氣。

果然，覆雲一上路就想奔騰，城中自是不能策馬，應疏月手中韁繩是一緊再緊，想著晚點再打它出城去溜一圈。

思忖間，她已勒馬宮門前，烏泱泱一片棉裹熏香的大小馬車中，隻幾個武將是騎馬上朝的，她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