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大青石鋪地,四壁雪白,楠木大柱,藻井雕花。
燈光黯淡的大殿足以容納上千人,幾個青衣小太監坐在長長的公案後麵,麵色蒼白如紙,嘴唇殷紅如血,猶如鬼魅一樣陰柔的笑著。
一個生得眉清目秀的小太監,輕聲細語的詢問著盧仚。
姓名。
盧仚,人在上山在下的那個仚。
年齡。
十六。
性彆。
男。
哦,可有興趣進宮看你這般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的模樣,倒是挺有常侍大太監的潛力。隔壁就有淨房,隻要輕輕一刀。我們有六十年經驗的老師傅侍候,保證一點痛都沒有,一天就能下地行走。能在貴人身邊做常侍,那威風哦……嘖嘖。
呃,多謝小公公賞識。我,盧仚,性彆,男。
小太監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哎,可惜了,實在是可惜了。
目光在盧仚俊俏的臉蛋上看了又看,小太監朝著隔壁公案前,同樣在登記身份信息的三尾黑蠍兄弟三個指了指,搖頭道:真是浪費了你這樣的人才。
看看那三個,咱家根本就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看那長得歪瓜爛棗的,就算割了進宮,嚇壞了貴人們,誰吃罪得起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進宮伺候貴人的。盧仚啊,真不考慮考慮
三尾黑蠍兄弟三個麵皮赤紅,萬分惱怒的扭頭看了過來。
他們不敢對那小太監發狠,六隻充血的眼珠子,隻是惡狠狠的盯著盧仚,兄弟三個的老大,更是舉起右手,朝著自己的脖頸輕輕劃了一劃。
盧仚很無辜的朝著他們聳了聳肩膀,雙手揣在袖子裡,笑著向小太監欠了欠身:承您好意,盧仚,暫且沒有入宮的想法。
小太監很惋惜的看了盧仚一眼:哎,真是可惜了。多好的材料啊!
搖搖頭,小太監拉著不緊不慢幽長嗓音,幽幽說道:好了,有了姓名、年齡,足夠。咱們,也不問你出身來曆,以前是做什麼的。守宮監,守宮監,入我門來,禍福莫怨。總之,進了守宮監,就是自己人了。
以前種種,全部抹平。未來如何,看你們的命嘍!
狼行千裡吃肉,狗行萬裡吃-屎,有能耐往上爬的,就能威風八麵,錦衣玉食。沒能耐的,哪天就和野狗一樣死在陰溝裡,那也是你們自己選的。
進了守宮監,隻要記住一個‘忠’字,自然百無禁忌!
當然,家法嚴酷,你們若是犯了錯,未來自然會知道厲害。你們既然能來投守宮監,想必,也知曉守宮監的威名,應該不會犯這種糊塗罷
守宮監的效率極高。
登記,造冊,入檔。
丈量了身材,高矮胖瘦,以及大致長相等,一律記入了檔案中,隨之現場就有兩套上好白色錦緞製成的守宮監製式長袍發了下來。
白袍、黑帽、黑靴、黑帶,黑鐵製成的身份令牌,以及三尺六寸製式雁翎刀。
盧仚在大殿中隻等了一刻鐘不到,整套的家什就已經領到了手,在隔壁的偏殿裡更換了衣服,他已然成了一名守宮監最基層的監丁。
‘啪’,清脆的雲牌聲響起,有尖銳的聲音遠遠傳來:今天新入門的,統統跟咱過來。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
守宮監,有守宮監的規矩。
不管你以前是多了不起的人物,不管你以前有多威風。進了守宮監,你就是一個不名一文的新丁,就得乖乖的聽話。
聽話,就能飛黃騰達。
不聽話,就隻有去死!
記住了,不聽話,就會死!
時值正午。
老天爺很給麵子,天空烏雲散去,一輪紅日高照。
鎬京城內,屋頂上的積雪被陽光熱力熏烤,冰雪融化,雪水順著屋簷滴落,‘噠噠噠’的落在地上,整個鎬京,都變得濕噠噠的。
鎬京,皇城東南角西南角,緊鄰著國子監的南牆,森森翠柏環繞中,有一座百丈小山,山頂有一座精巧的三層小樓。
四下翠柏蔥鬱如雲煙,小山上下,卻種滿了一株株虯結的老梅。
天寒地凍的,這些老梅卻得了精神,一個個極其放肆的盛開著。
一朵朵拳頭大小的各色梅花吐露芬芳,陽光下,這些梅花的花瓣都在反射著炫目的光輝。
‘叮、叮、叮’。
小樓三樓,寬敞的露台上,一名披散長發,袒露胸膛,渾身肌肉虯結的白發老人雙手各持一塊竹響板敲得驚天動地,同時引吭高歌,形態恣意,放蕩無極。
幾架馬車穿過翠柏,到了山腳。
白長空裹著一裘銀狐大氅,從馬車裡冉冉而出,隨手撥開了一支擋路的梅花枝條。
側耳傾聽了一陣山頂那老人的歌聲,白長空鼓掌讚歎:公羊兄,好興致啊。可是有什麼喜事麼
山頂上響板聲和歌聲驟然一停。
光著膀子的老人走到露台邊,俯瞰著山腳的幾架馬車放聲大笑:總算是見了日頭,算不算喜事
可惜,可惜,你這白老鬼,你家那孫女,咱們幾位老友盯了好幾年,家裡精挑細選的好兒郎你不嫁,偏要嫁給一個武夫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