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鎬京皇城向西,一品坊市風調坊,醬壇子大街。
這是風調坊最有煙火氣的一條大街,大正月裡,依舊人來人往,洶湧熙攘。
行走在大街上,盧仚聆聽著負責帶他的老資格五星監丁老何的介紹,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柳梧,男,二十五歲,金穀坊柳家莊少莊主。
金穀坊,鎬京七品坊市,長寬三百五十裡,有上等良田過四百萬畝,柳家莊占據其中一成,柳家每年,單售賣糧食、養蠶繅絲就所得頗豐,家境堪稱豪富。
柳梧父親老來得子,柳梧頭上,有姐姐七人,都嫁給金穀坊和鄰近坊市鄉紳、富商,柳梧自幼就受老父、老母、七位姐姐姐夫百般溺愛,養出了一身臭毛病。
其喜好女色,更兼頑劣暴虐,數年來,柳家向坊令衙門報備‘暴病身亡’的侍女,就有四十三人之多!
四十三人金穀坊令不管
話剛出口,盧仚就輕輕的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管
怎麼管
那些侍女,定然是簽了死契的‘奴’,她們就是柳家的私產。
這些‘奴’卑賤至極,在大胤的法律中,甚至不被當做人,而是等同於柳家蓄養的牛羊牲口。
打死幾條自家的牲口,這有什麼
金穀坊令,怎可能為了幾個‘卑賤之輩’的死,去叨擾擁地數十萬畝,更有一兜子姻親人脈關係的柳家
皮膚黝黑,長相淳樸憨厚,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本分老農’的老何‘嘿嘿’笑了幾聲,朝盧仚指了指:明白就好,那些侍女,分明是被褻玩淩虐而死,不過,國法如此,柳梧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依法,他無罪!
一陣沉默。
那,我們找他作甚盧仚很不解的反問老何。
嘉佑十八年,也就是去年臘月十八號,柳家又因病暴斃了一個侍女‘綠雀’。老何一邊快步向前,一邊警惕的向大街左右張望著:當天夜裡,那綠雀就被葬下了。
隨後就是臘月二十,民安坊瓊花閣,安樂坊令賀鈞遇襲。
老何沉聲道:堂堂四品坊令,差點被人擊殺當場,而且傷勢極其……詭異。
有瓊花閣的目擊者,看到了襲擊賀鈞的凶徒模樣。
根據他們口述,我們將凶徒畫了畫像。
也是湊巧了,守宮監在人牙行有眼線,其中一人,正是他經手,在去年十一月下旬,將‘綠雀’賣給了柳家。因為‘綠雀’姿容出色,而且還略通文字,身價不菲,且時間過去沒多久,所以他對綠雀印象極深,認出了畫像上的凶徒,正是綠雀。
盧仚感到後心一陣陣的發冷,脖頸上一根根汗毛豎了起來。
何大哥,你是說,一個死了兩天的侍女,跑到瓊花閣襲擊了安樂坊令賀鈞
老何的聲音,有點發澀。
有一隊兄弟被指派,跑去刨了綠雀的墳墓,棺木中,隻有一套壽衣,一灘血水。
聽在現場的兄弟們說啊,大冬天的,開棺之時,血水淋漓,居然沒有絲毫凍結。
盧仚覺得牙齒有點發冷,渾身汗毛紛紛炸開。
老何繼續道:一位六星校尉帶隊上門勘查,發現柳家上下,除了柳梧不知去向,老莊主和他夫人,以及所有下人仆役,滿門死絕。
盧仚心頭駭然。
老何搖頭,目光掃過街口幾個靠著牆,蹲在牆腳閒聊的漢子。
根據柳家莊的莊民說,綠雀下葬的第二天淩晨,也就是臘月十九,他們聽到了柳家大院裡傳出的慘叫驚呼,有人從門縫中,見到柳梧帶著兩名護衛,連夜逃出了金穀坊。
第二天大中午的,那些莊民提起膽子去柳家大院查看,才發現柳家死了滿門,全都是渾身乾癟,猶如暴曬了數月的乾屍。
老何帶著盧仚,向那幾個閒漢走了過去,一邊喃喃絮叨著。
讓人惱火的是,他們居然沒有及時報官。
柳梧跑了,柳家族老們做主,避開了坊令衙門,去給柳梧七個姐姐、姐夫送信,等到那群蠢貨趕到柳家莊,正忙活著爭奪家產呢,我們守宮監已經上門了。
這不,柳梧的姐姐、姐夫,還有柳家的那些族老們,到現在還在秘獄裡關著呢。
哎,他們也不知道柳梧在哪裡,可是上麵的校尉、將軍們不信啊……那一天接一天的毒打哦,嘖嘖,那個血肉橫飛哦!
依我看,上麵的大人們,是有心將他們全部打死的。
柳家莊幾十萬畝好地啊。
還有那七個姐夫家裡,家當都和柳家差不離兒。嘿嘿,你懂的吧
柳梧嘛,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得找他問明白。那綠雀究竟是人是鬼,也得著落到他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