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藏在了一家首飾店門口,借著店門柱子隱住了身形。
這兩街一巷,老何和其他監丁,都是街麵上的熟麵孔,長年累月在街頭晃蕩,有不少店鋪的人認識他。
所以,他不能出現在兩家棺材鋪的人麵前。
盧仚一人站在了福蔭後人的招牌下麵,探頭探腦的朝著門板關上了一大半的店鋪裡麵望了進去。
前麵說了,兩家棺材鋪的門麵都很大,店鋪裡很廣闊。
店麵內一層層木架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上麵碼放了數十口棺材。有些棺材刷了黑漆,有些還是原木色澤。
福蔭後人號做的是中低檔的買賣,看得出來,這些棺材使用的材料,都是普通常見的鬆木等木料,間雜幾口稍微高檔點的柳木棺材。
透過那些棺材半開半掩的棺蓋,看得出,這些棺材使用的材料也著實感人。
盧仚看到的,最厚實的一口柳木棺材,棺材板也就不到兩寸厚,有幾口靠邊放著的鬆木棺材,不僅僅棺材本身是使用一根根小木條拚湊起來,沒有使用大根大根的原木,棺材板更是隻有不到一寸厚。
店鋪被一口口棺材占了大半麵積,昏暗的燈火下,一個身穿淺藍色錦袍,外麵套著一件灰熊皮大氅的枯瘦老人,正打著寒戰問幾個坐在方桌旁用飯的夥計。
呐,你們這裡最便宜,最薄的棺材,給點上三口,現在就給我送去四極坊裡去。
枯瘦老人的身邊,站著兩名身軀修長的中年男子。
兩個中年人衣衫單薄,身穿白色如雪的箭袖長袍,白色腰帶、白色靴子,頭上紮住發髻的發帶也是白色,發髻上更插著三根白銀材質的劍形小發簪。
他們腰間佩劍,劍鞘皮也是白色鯊魚皮,劍把上纏了白色的絲絛,同樣是一片慘白。
他們的氣質,也是冷颼颼的,讓人敬而遠之。
大晚上的,在棺材鋪裡碰到這麼兩條貨,盧仚猛不丁看到他們,都感到後心一陣發冷。
一聲咳嗽,一個帶著狗皮帽子,身穿淺褐色銅錢紋綢緞褂子,身形高挑,乾乾瘦瘦,皮膚微微發黑的中年男子,從棺材鋪後麵一扇小門走了出來。
大過年的,府上死人了哎,節哀,節哀。
坐在方桌旁的幾個夥計就站了起來,麵無表情的朝瘦高男子欠了欠身:掌櫃的。
街對麵的一路平安號裡,一個同樣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探出頭來,怪聲怪氣的朝著這邊嚷嚷了一聲:哎唷,開張了麼這位客官,來我平安號看看我這裡有南邊運來的珍稀木料打造的極品壽材,六寸板,八寸板,一尺二寸厚的極品板材。
金絲楠木,檀香木,黃花梨,各色好材料,應有儘有啊!
您家老人死了,睡在咱家的壽材裡,叫做一個風光體麵!
福蔭後人號的掌櫃猛地兩步衝到了店門口,差點撞在了盧仚身上,他也不向盧仚道歉,而是指著對麵的掌櫃破口大罵:安老扣,沒你這麼做生意的……你家大過年的死老人呢,啊呸!
一口吐沫吐在了地上,福蔭後人號的掌櫃這才眯了眯眼,朝盧仚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位公子,您家也有人走了哎,挑一口壽材唄或者,在咱家訂製一口預備著遲早都用得上!
盧仚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乾笑道:哎,看看,看看,我隻是,看看!
福蔭後人號的掌櫃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僵硬的笑容:看看也好,看看也好,您看中哪口了,給咱說,咱們這裡鬆木的、楊木的、柳木的、棗木的,什麼材料也都有,而且是數百年的老字號,師傅的手藝精湛的很。
掌櫃的一番話沒說完,店裡的枯瘦老人已經叫嚷了起來:掌櫃的,你不做買賣,和那小子呱噪個什麼趕緊的,三口薄皮棺材,最便宜的,急著用呢。
枯瘦老人身邊的一名白衣人,左手按在劍把上,腳步無聲的走到了棺材鋪門口,目光森森的盯著盧仚。
掌櫃的乾笑了一聲,朝著盧仚看了看,轉身走到了枯瘦老人身邊:最便宜的您老確定嘖,人生大事,無非生死,這人死了,可是一件大事,總要讓他走得舒舒服服,睡得踏踏實實不是要不,您看看這口水曲柳的棺材
掌櫃的大聲說道:您看看,兩寸厚的板材,實打實的原木板,可不是木條拚成的雜貨。您這是咱家開年的第一筆買賣,給您算便宜些,原價一口二十貫,咱收您個成本費,就十二貫,怎樣
枯瘦老人冷笑了一聲,朝著店鋪角落裡的幾口鬆木條拚成的棺材指了指:少囉嗦,就那三口,也不用上漆了,跟我送去四極坊崎芳園,趕緊的。
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裡,站在棺材店門口,笑嗬嗬的看著枯瘦老人和掌櫃的呱噪。
那一身雪白的男子目光冷厲的盯著盧仚看了又看,過了一小會,發現盧仚似乎對自己充滿威懾力的目光毫無反應,他橫挪了一步,擋住了盧仚的目光。
朋友,有些熱鬨,不好看。
這種死人的事體,您,還是該去哪去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