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卯時(05:00-07:00)。
安平州反,皇城又一次亮起了血色的烽火光柱,更響起了金鐘玉磬,召集大朝會。
身為天子欽封的天陽公,盧仚也生平第一次,以朝臣的身份,正式的踏足扶搖殿,站在武勳班列的前列,參與大朝會奏對。
大殿中,氣氛壓抑得讓人窒息。
大殿外,站滿了神武將軍和禁軍、羽林軍,更密密麻麻圍上了無數的守宮監將軍、校尉、力士等等。
更讓人驚悚的是,自胤垣登基,十九年來,扶搖殿外,第一次擺出了大胤開國太祖所設大律刑器。
枷鎖,囚籠,廷杖,皮鞭,甚至是鍘刀,絞架,全套一共一百零八種刑器,通體鍍金,在晨曦照耀下,這些專為朝臣準備的大律刑器通體金光華彩,端的耀眼。
一群群光著膀子,頭紮血色頭巾,生得膀大腰圓、滿麵橫肉的劊子手,一個個繃緊麵皮,站在這些一字兒排開的刑具旁,目光陰冷如毒蛇,滿心期待的看著大殿內列班的朝臣。
很多大臣身體繃緊,麵色無比難看。
他們進殿時,見到了那些大律刑器。
那些枷鎖、囚籠也就罷了,當場套枷罰站,或者被關進囚籠,無非是麵子受損而已。
廷杖、皮鞭之類,也無所謂,挨一頓廷杖、皮鞭,隻是一點皮肉苦。相反,在文教大臣中,已經養成了不成文的潛規則——唯有挨過廷杖的,才是真正的‘鐵骨錚錚的賢臣’!
十九年了,胤垣隻顧罰錢,就沒怎麼給大臣們‘賞賜’過廷杖,很多大臣對此還頗有不滿。
但是,看到那鍘刀,絞架,甚至是那幾個用青銅鑄成,掛著無數鎖鏈、鐵鉤的‘淩遲’架,大臣們一個個沉默不語——這次,某些人真把太後、大將軍給惹急了。
盧仚站在武勳貴族的前列,在他前麵,也隻有數十名開國的公爵而已。
幾乎所有的武勳,都輕鬆自若,一如寶座上歪歪斜斜靠著的胤垣一樣,甚至還帶著淡淡的微笑。
而那些文臣們,則是一個個麵沉如水,好似死了親爹娘一般,一個個口觀鼻鼻觀心,猶如泥胎木雕,再無平日裡的口齒伶俐、能言善辯。
胤垣身後,珍珠串成的簾子後麵,太後樂氏沉默良久,突然站起身來,抓起麵前長案上一塊價值連城的美玉鎮紙,‘嘩’的一下砸了出去。
鎮紙幾乎是擦著胤垣的頭皮飛過,重重拍在了大殿中,‘啪’的一聲砸成粉碎。
碎玉飛濺,好些碎片打在了站在前列的文武臣子的臉上。
盧仚倒黴,他的下巴也被一塊黃豆大小的碎玉擊中,癢酥酥的有點刺痛。他駭然看著劇烈晃動的珍珠簾子後麵的太後,暗自腹誹看起來嬌滴滴的太後,居然有這麼一把子蠻力!
說話啊!
太後冷厲的聲音響徹扶搖殿。
前些日子,幾位卿家信誓旦旦對哀家說,安平州平安無事,侵入鎬京,夜襲大丞相府的,隻是九陰教的妖人臆造的口號。
哀家幽居深宮,當然是相信幾位卿家的話嘍,這安平州一事,就這麼過去了。
‘嘭、嘭、嘭’,太後氣急敗壞,右掌連續重擊長案,震得整個扶搖殿都‘嗡嗡’直響,寶座上的胤垣渾身一哆嗦,小心翼翼的縮成了一團,很有點幸災樂禍的看著大殿中的臣子們——當然,著重是看文教臣子們的笑話。
太後氣得直喘氣。
實在是,安平州的那些亂民,他們喊口號‘清君側、殺國賊’,這也就罷了。
清君側,證明天子身邊有奸臣。
殺國賊,證明這些亂民,他們還是忠君愛國的,他們針對的,隻是奸臣,他們對大胤,對天子,對皇室,還是忠心耿耿的。
但是要死不死的,安平州的那些亂民在攻下來的城池中,肆意的發布檄文,張貼告示。
他們說:
‘太後-淫-亂宮闈,蓄養三千麵首’!
他們說:
‘太後竊國,當今天子非上皇所出’!
他們說:
‘太後乃深宮無知婦人,之所以十九年前能垂簾聽政,是得到某些大臣的支持’!
他們說:
‘太後一個不識字的婦人,何以得到某些大臣的支持呢’
他們說:
‘某年某月某日,太後於皇城後花園,通宵達旦,與某某、某某、某某大臣盤腸大戰’!
他們說:
‘樂武一殺狗賣肉的屠夫,何以成為大將軍何以掌握大胤軍權那是因為,樂武為了權力,自甘獻身……不要看樂武長得肥胖臃腫,實則他是很多喜好南風的大臣心中‘白嫩可愛的兔寶寶’’!
這話,太陰損,太惡毒。
也不知道是哪個腦殼壞掉的蠢貨,將這些檄文、告示全都抄了下來,原原本本的送進了皇城!
據說,昨兒晚上,太後收到情報的時候,她直接氣暈了過去,宮女太監們急救了好一會兒才把她給喚醒。之後,太後的寢宮就被砸了個稀爛,必須要重新裝修的那種稀爛。
太後摔鎮紙,拍桌子,瘋狂發飆。
站在武勳第一位的樂武,更是猶如被烙鐵燙了屁股的野牛,齜牙咧嘴,噴著粗氣,惡狠狠的盯著大丞相朱崇等文教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