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猻打了好幾個噴嚏,陰沉著臉,好似被佃戶拖欠了十年佃租的老地主,搖晃著肥都都的身體,就往盧仚這邊奔了過來。
這廝,嗅覺極其敏銳,卻又極其好潔。
三百多號大姑娘身上塗抹的胭脂水粉、香水香油,味道各不相同,混雜了這些大姑娘身上本身一些血腥味、石楠花味,端的讓兔猻想要發飆抓人。
隻是,幾條彩帶飄蕩,三名生得頗為妖豔的大姑娘帶著幾條殘影,閃現在兔猻麵前,擋住了他的去路。一名瓜子臉、桃花眼的大姑娘笑吟吟的,伸手去摸兔猻的腦袋:唉喲,這貓生得這麼圓潤,好生喜人……嘻,抓回去做寵物也蠻好!
一聲慘嚎,大姑娘伸出去的右掌齊腕而斷。
一縷銀白色庚金銳氣附著在大姑娘折斷的手腕上,宛如無數細微的刀輪旋轉,就聽‘嗤嗤’脆響不斷,她的小手臂一層層的被磨成粉碎,炸成了大片血霧,頃刻間整條小臂徹底消失,那一縷銳氣已經延伸到了她手肘附近。
兔猻緩緩收回右前掌,幾根足足有三寸長的鋒利爪子緩緩縮回厚厚的肉墊。
他全身都蒙著一層澹澹的銀色寒光,渾身長毛豎起,一根根宛如銀針無風自動,相互碰撞中,不斷發出千萬人鏖戰般刀劍碰擊的‘鏘鏘’聲響。
盧仚盤坐在篝火旁,澹然道:我家這肥貓,脾氣不好,諸位姑娘,還請矜持!
山洞內,氣氛驟然變得緊張。
數十名盤坐在地的大和尚微微睜開眼睛,絲絲煞氣升騰,同時朝著血流滿地的大姑娘看了過來。
百來號黑衣勁裝男子,身邊更是隱隱有寒芒縈繞,一個個繃緊了身體。
血腰子、勾魂刀、荊棘指三個寨子的修士們,更是紛紛站起。他們都是在莽荒山嶺廝混多年的老手,有著極其豐富的生死搏殺經驗,不需要三位寨主多吩咐,已然擺出了標準的迎戰陣勢。
兔猻搖擺著肥都都的身體,慢悠悠的竄到了盧仚身邊,兩隻前爪搭在了他的膝蓋上,‘嗷嗷’叫了一聲,朝著他手中的烤肉吐了吐舌頭。
翠蛇悄無聲息的從盧仚袖子裡探出頭來,這家夥張開嘴,鋒利的獠牙在火光中閃爍著黑綠色的寒光,一滴細小的毒液在毒牙尖端隱現,隻要法力一摧,這毒液就能迅速化為致命的毒霧,彌漫整個山洞!
大黃站起身來,寬厚、碩大的腦袋晃了晃,朝著那群目瞪口呆的大姑娘‘汪汪’兩聲大吼。
吼聲震得山洞‘隆隆’轟鳴。
大黃如今修為也是頗為不凡,一聲大吼,頗有幾分佛門獅子吼神通的威勢。
蹲在盧仚頭頂的大鸚鵡撲騰著三尺多寬的翅膀,長長的尾羽猛地翹起,好似在盧仚頭頂上綻放開了一團赤紅色的鳥形花朵。
他不耐煩的朝著那群大姑娘尖叫著:你們老娘全都炸得稀碎了……一看就不是正經姑娘!
一名看上去成熟一些,能有近三十歲模樣的美婦人咬著牙從大姑娘群中走出,朝著盧仚冷聲道:這位道友,何以欺人太甚
盧仚‘咕冬’吞了一口烈酒,冷然道:哦貧僧怎麼欺負你們了
那婦人怒道:我家女兒做錯了什麼你何以縱獸行凶
盧仚笑了:貧僧縱獸行凶你家那姑娘剛才說什麼抓了回去做寵物可知道,他是有主的是貧僧從小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不告而取,是為盜;當著主家麵強行取之,是為‘劫’……你家姑娘當麵打劫,丟一條手臂,也是應當!
大鸚鵡‘嘎嘎’笑著,怪聲怪氣的嚷嚷道:活該!
婦人還要和盧仚爭論,那被切掉一隻手掌的大姑娘已經嘶聲尖叫起來:媽媽,救命,這傷,我止不住……它,它,好生凶狠!
那一縷細細的銀色銳氣,已經延伸到了大姑娘的手肘上方,眼看著就奔著她的肩膀過去了。銳氣所過之處,肢體儘成血霧,若是不能將這一道銳氣消除,她整個人都有可能被化為一團血霧憑空蒸發。
婦人清嘯一聲,驟然一個閃身到了大姑娘麵前,右手一揮,一抹寒光閃過,大姑娘的整條右臂頓時齊肩而斷。銳氣一卷,整條脫落的手臂頓時化為血霧。
大姑娘踉蹌著倒退了兩步,她咬著牙,流著淚,一聲輕喝,體內法力一旋,伴隨著一聲輕響,被斬斷的手臂又重新生長了出來。
真仙就是有這麼個好處,隻要本源尚存,隻要還有一絲法力存在,就能快速的重生肢體。丟失一條胳膊,一條腿之類的傷勢,對真仙而言,也就是‘皮肉之傷’罷了。
隻是,兔猻爪子上的庚金之氣何其淩厲,短短時間內,依舊攻伐傷損了大姑娘的一絲元氣。隻是修複一條手臂的功夫,大姑娘原本紅潤如山茶花的臉蛋,已經變得慘澹蒼白,好似被暴風雨蹂躪了一晚上的白海棠,端的透著一股‘殘花敗柳’的韻味。
盧仚澹然道:好了,既然手臂長出來了,事情就這麼了了。唔,還望道友以後教好自家屬下,不要仗著有幾分手段,幾分勢力,幾分後台靠山,就在外亂說話,亂伸手。貧僧是個好脾氣的,碰到不好脾氣的,你們今天,就有難了!
實話實說,以如今盧仚的背景靠山,以他在鎮魔嶺的官方身份,更以他自身的金身修為,他這番話說得很是中肯——那大姑娘莫名其妙的想要生擄兔猻,吃點苦頭,付出一點元氣,這已經是極其輕微的懲罰。
盧仚勸這婦人好生管教自家屬下,也是一番好意。
真個盧仚沒和他們計較什麼。
換上一些大家族出身的紈絝子,或者修煉魔功邪術的修士,就憑剛才那大姑娘的行為,現在這山洞中,定然已經是血雨腥風,滿地躺屍。
但是盧仚這話聽在這婦人耳朵裡,卻是不中聽到了極致。
她連連冷笑:有難姑奶奶倒是想要知道,能有什麼難!
山洞外,又傳來了腳步聲。
洞口的煙霧禁製晃了晃,數百名氣息森然的彪形大漢帶著滿身的血腥味、煙塵氣,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領頭的一名身高丈外的虯髯大漢瞪大眼睛,目光如電,迅速在山洞內掃了一眼。
盧仚如今身形過於魁梧,他盤坐在地,都有一丈多高,完美的遮擋住了站在他身後的血腰子三人。是以,這虯髯大漢隻是目光在盧仚臉上停留了一瞬,‘哈哈’笑道:桃娘子,這是怎麼了咱們剛剛分手不到一刻鐘,你嫌棄咱們兄弟們身上埋汰,讓咱們走在後麵,不讓咱們兄弟們離你太近……嘿嘿,這是,唷,含香姑娘,你這膀子,剛剛受傷了
那領頭的美婦人桃娘子目光一旋,原本有幾分凶神惡煞氣焰的她,突然變得嬌滴滴、羞澀澀、可憐巴巴的,她水蛇腰一扭,帶著一陣兒香風就撞進了虯髯大漢的懷裡。
金大寨主,你給咱評評理!桃娘子帶著一絲哭音道:咱們母女,可是被這死禿子給欺負慘了……哎,咱們‘天香遊館’,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欺淩過
虯髯大漢金寨主怪眼一翻,正要開口,血腰子、勾魂刀、荊棘指三人同時從盧仚身後繞了出來,三五步走上前,重重的咳嗽了一聲:老金啊,這事情,你就不要亂插手了。嘿,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可不想你在這裡栽了大跟頭。
勾魂刀更是帶著一臉圓潤的笑容,點頭哈腰的向盧仚介紹道:城主大人,這是黑煙寨的老金,你叫他‘缺德冒煙’的就行,誰讓他寨子的名字就冒黑煙呢咳咳,他也是咱們鎮字第九城的好漢,前些日子,他帶人進入莽荒,不在城中,是以,不知曉城主大人您的威名!
盧仚眉頭一挑。
金寨主的臉色驟然一僵,下意識的雙手一用力,將懷中嬌滴滴的桃娘子推出了十幾丈遠,差點一屁股蹲在地上。
肅然看著盧仚,金寨主雙手抱拳,行了一禮:敢問大人
勾魂刀忙不迭的說道:老金,您這次進來,可是耗費了兩三年功夫,咱們還以為你都死在裡麵了呢……這位是咱們鎮字第九城新上任的城主法海大師,法力通天,神通莫測,端的是鎮魔嶺絕頂的人物。
這也就罷了,要論起法海大師的師門,那更是了不得。
你可知道,法海大師的曾師祖是誰正是佛門如今輪值的佛主寶光功德佛啊……他可是佛門鎮獄一脈的佛脈真傳……鎮獄一脈的三位二代弟子,數月前紛紛晉升佛陀修為,真個是天下震動啊!
勾魂刀語速極快,三兩下就將盧仚的身份來曆說了個透徹明白。
盧仚頓時心中明了,勾魂刀他們三個,和這‘缺德冒煙’金寨主的關係不壞!
否則,以這三個老江湖的習性,他們不會這樣幫金寨主打圓場。
金寨主更是臉色一陣青紅不定,他怒視桃娘子一眼,怒道:桃娘子,沒有你這樣做人的……就算咱們有過數十‘日’的恩義,你也不能把老子往火坑裡推啊!
他狠狠的指著桃娘子嘶聲道:我以前就給你說過,你家這些女兒,被驕縱慣了,遲早要惹出禍事來!嚇,一個個還真把自己當什麼金枝玉葉,以為天下人都要哄著護著
聲色俱厲的訓斥了幾句,金寨主低眉順眼的走到了盧仚麵前,溫言細語的笑道:原來是城主大人當麵,俺老金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有冒犯之處,還請城主大人見諒!
盧仚看看金寨主,再看看桃娘子,搖搖頭,擺了擺手,不再言語。
那桃娘子也不敢再發飆,灰頭灰臉的朝盧仚行了一禮,紅唇微微蠕動,也不知道在念叨著什麼,帶著一群大姑娘縮到了一旁。也不提熱水洗澡的事情,三百多號大姑娘點起了兩堆小小的篝火,可憐兮兮的圍在火堆旁休息。
金寨主和血腰子三人走到一旁,低聲寒暄了幾句,金寨主就帶著隨行的下屬,跑去山洞一角,點起了篝火。黑煙寨的那些下屬自行圍著篝火休憩,而金寨主又在血腰子三人的帶領下,回到了盧仚身邊,悄無聲息的奉上了一枚戒指。
盧仚眉頭一挑,站在他身邊的阿虎隨手接過戒指,拿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神念往內掃了一眼,咧開大嘴笑了起來。
盧仚就知道,這戒指中的財物,價值不菲,否則這些日子在城主府見慣了重禮的阿虎,不會露出這樣的笑容。
金寨主,有心了。盧仚頷首道:以後,在城主府多走動走動。貧僧初來乍到,正是需要結識各方豪傑的。
金寨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不落嘴的連連稱是。
他順勢就在盧仚的這堆篝火旁坐定,和血腰子三人吃肉喝酒,交流一下最近兩年鎮城的消息。
盧仚坐在一旁,同樣是大口肉、大口酒,也吃喝得酣暢淋漓,同時聆聽四位寨主的江湖八卦,倒也聽得是津津有味。
這黑煙寨倒是和其他寨子不一樣,金寨主本來是一介散修,原本是何處人士,也是諱莫如深。但是,他大體是得罪了惹不起的仇人,這才逃到了鎮魔嶺避難苟且的。
他也有幾分手段,在鎮魔嶺胡亂廝混了一段時間,因為天性豪爽,足夠義氣,又兼傻人有傻福,居然聚攏了一批散修,又結交了幾個在鎮魔嶺發家的土著小家族,一路拚殺,建起了黑煙寨。
是以黑煙寨沒什麼後台,沒什麼靠山,金寨主就很主動的向城主府靠攏。
黑煙寨,也是鎮字第九城城外眾多寨子中,極少的幾個主動向城主府按時、按量納稅的寨子,之前和耶律霆的關係很是不錯,頗有幾分交情。
正因為如此,知道盧仚是鎮字第九城的新城主,金寨主這才對那桃娘子嚴詞厲色,同時對盧仚曲意逢迎。
而那桃娘子,則是‘天香遊館’的老鴇子!
‘遊館’,這是鎮魔嶺莽荒山嶺中的特殊行當,端的是,不知道哪位腦洞大開的‘奇人’弄出來的奇門買賣。
這南方莽荒山嶺,危機處處,一如盧仚他們這等修為,從鎮字第九城一路南下,耗費一整個白天的功夫,也隻是在山林中深入了三千裡!
這還是剛剛進入山嶺,若是更加深入,則風險更大,每天能前進的距離更小。
是以,大大小小的探索隊伍,在山嶺中,就好似金寨主這般,一次探索、勘測,動輒耗費數年,甚至十幾年、數十年時間。
而且,在這山嶺中,整日裡披荊斬棘,與天鬥,與地鬥,和那些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邪魔、妖蠻廝殺拚鬥。是以,每個修士的心理壓力都很大!
何以解壓
‘遊館’這行當,就應運而生。
有人組織幾個談錢不要命的老鴇子,組織一大群花枝招展的職業大姑娘,組成一支支規模不等的隊伍,同樣深入南方莽荒山嶺,沿著一些開辟好的,比較安全的固定路線往來遊走。
她們隨身攜帶各種小型的洞天類寶物,比如說各種精巧的樓閣、畫舫等物,走到哪裡,皮肉買賣就做到哪裡。
那些深入莽荒山嶺亡命搏殺的修士們,付仙晶也好,付礦石也好,付各種藥材或者其他的天才地寶,乃至各種珍稀的獸皮、獸骨、獸血等等。但凡是值錢的物件,這些‘遊館’就沒有不收的!
甚至,你實在身上無錢,又實在想要和大姑娘們締結一段感情,那麼你願意付出足夠數量的精血和修為,讓這些修煉了奇異功法的大姑娘們大快朵頤一把,也是可以的!
漸漸地,這些‘遊館’不僅僅和鎮魔城的探索隊伍做買賣,她們還依仗著天賦本錢,和莽荒山嶺中的那些妖蠻、邪魔搭上了交情。
‘天香遊館’,就是這些‘遊館’中排名靠前,皮肉買賣做得風生水起的行業大老。
就金寨主他們所知,‘天香遊館’在莽荒山嶺中,大大小小的隊伍有上百支,桃娘子帶領的這三百多位大姑娘,隻是其中規模較小的一支‘新嫩隊伍’。
之前白天裡,金寨主恰恰在半路上和桃娘子的隊伍遇上,在山嶺中飄蕩了兩三年,早已憋出了一肚皮邪火,頗有點迫不及待的金寨主,就和麾下的修士們,狠狠的光顧了一番桃娘子的生意。
這遊館嘛,操持的是皮肉生意,若是在鎮城中,倒也不用擔心她們什麼。金寨主眨巴著眼睛,看著盧仚:鎮城的城主,怎麼也能將她們壓得死死的不得翻身。
盧仚就看向了金寨主。
這話,一聽就有下文。
果然,金寨主繼續說道:但是在這山嶺中麼,拳頭大的就是爺,這些老鴇子,有不少的老相好,有些人……可是不把鎮魔城的清規戒律放在心上的。尤其是,一些老鴇子和一些邪魔、妖蠻交好,一些‘老祖’級的人物,更是難纏。
金寨主輕聲道:所謂,物以稀為貴,在鎮魔城中,想要找姑娘還不容易但是在這莽荒山嶺中,在外飄蕩太久了,不要說一個打扮得妖豔嬌俏的大姑娘,就算是一頭……咳咳。
摸了摸麵頰,金寨主說道:在這山嶺中,有時候,一個遊館姑娘一句話,就能挑起兩支隊伍的廝殺。所有人都哄著她們,供著她們,是以,一些姑娘,未免就太把自己當回事。
歎了一口氣,金寨主看著盧仚說道:有時候,咱們寧可和人正麵拔刀,硬碰硬的對上,也不願意……咳咳。
盧仚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難怪剛才那女子,絲毫不顧我等在旁,悍然擒拿貧僧的這頭貓爺。嗬嗬,這遊館,倒是有趣,貧僧真是第一次聽聞這等事情!
輕聲說笑中,外麵又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尖銳、野性的獸鳴聲響徹夜間的山林,兩百多條人影帶著濃厚的雨水氣息衝進了山洞,一個尖銳的聲音氣急敗壞的叫罵著:這畜生,真正是畜生,盯著我們作甚盯著我們作甚
‘轟’,山洞微微震蕩了一下。
一頭形如黑豹,但是背生雙翼,額頭有一根水晶般六尺長角,在夜間閃爍著明亮光芒,照亮了方圓裡許之地的奇獸嘶吼著,一頭撞在了洞口的禁製上。
荊棘指一聲長嘶,猛地一躍而起,十指向前狠狠一點:混賬東西,不知道規矩麼招惹了麻煩,怎能將這畜生引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