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月如認為如果人生有條分界線的話，那條界線應該在一個人結婚生子的時候。結婚前是人生的前半場，結婚後是人生的後半場。她的前半場其實還算不錯，做姑娘的她在清泉鎮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雖然不像女兒今天這樣出名，但人人見到她也要誇一句“這姑娘長得真好看，將來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娶到這鮮花一般的人物。”

齊月如一直認為自己是天之嬌女，所以嫁給顏和平也算是下嫁，似乎她的美貌足以和整個城池相匹配，沒嫁給當地首富就是辜負了自己。顏和平雖然是大學生，但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學老師，工資也不高，而且人也老實，安於現狀。可她媽媽非覺得知識份子前途無量，威逼利誘促成了這門親事。悲催的是，她覺得是下嫁，顏和平媽媽還覺得她是高攀，生了女兒後，重男輕女嚴重的婆婆更是不待見她。為了爭回一口氣，她偷偷懷了二胎。錯就錯在這，這是她人生的節點。

從此她的人生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她把所有的錯誤歸結在生二胎上，而她之所以要生二胎，是因為婆婆的重男輕女。結論出來了，女人結婚，男方有個怎樣的媽很重要。

“邑驚塵家不行。”她把自己總結的教訓告訴女兒，“邑驚塵也是二胎啊，而且他出生的時候咱們縣正試行計劃生育，正是風口浪尖的時候，他家還堅持要把他生下來，這說明什麽，說明這家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啊！你想想，你和他結了婚，要一舉得男還好，萬一生了個女兒，你在那個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你現在覺得你們兩情相悅就好，等結了婚你就知道了，有個明事理的婆婆才是最重要的。”

顏溪說：“我奶奶留給你的陰影這麽大呢？”

“這是經驗之談。你說要不是她重男輕女，我會非生二胎嗎？如果不生二胎，咱們家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嗎？”

齊月如萬萬沒想到，顏川躲在門後聽了有一陣子了。平時雖然隱隱感覺媽媽對他不滿意，覺得他不爭氣，但畢竟沒有明著說出來。不說出來，他就當沒這回事。可今天說出來了，還被自己聽到了，他就不能無動於衷。

“媽！”他大叫一聲，跑到齊月如麵前，“你太過份了！”

齊月如被兒子這麽一叫，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要死啊，嚇我一跳！”

顏川紅著眼：“是我讓你們把我生下來的嗎？你們自己過得不好，憑什麽怪我啊？嫌棄我不爭氣，我還嫌棄你們呢，別人的爸爸媽媽都能給自己的孩子買遊戲機，就你們不能。別人暑假河邊樹下瘋玩，隻有我還要到我爸的魚攤幫忙。如果我能選，我也不願意來這個家！”

說著他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齊月如氣壞了，她不過說了兩句實話而已，居然被兒子這麽大吼大叫，還有點尊卑沒有？她追到顏川的房間，準備吼回來，看到顏川在收拾衣服，忍不住問道：“你乾嘛？”

顏川說：“我要離家出走，既然你們覺得生我是個錯誤，我也不在你們麵前礙眼。我這就走，離你們遠遠的，不拖累你們了。我祝你們早日奔小康，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齊月如攔住了他：“你以為你走了就不拖累我們了，都拖累了十二年了，之前的怎麽算？”

顏川氣呼呼地說：“等我長大了，掙了錢會還給你們的。”

“你都不打算和我們聯係了，怎麽還？”

“我寄錢回來還。”

“知道要還多少錢嗎？”

顏川氣壞了，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媽，他都要離家出走了，不說攔著他，反而跟他算起帳來了。人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現在他太傷心，眼淚也彈出來了。可他不願意讓這個冷血的媽媽看到自己的眼淚，拿起袖子擦掉了：“你說個數，我一定會寄回來的。”

齊月如說：“這筆賬可不太好算，十年前一斤豬肉才幾毛塊錢，現在都漲到兩塊五了。我說你還我一萬塊，可等你長大了，這一萬塊還能和現在的一萬塊比嗎？”

顏川覺得齊月如太貪心，她居然要他還一萬塊，要知道整個小鎮家裏能存到一萬塊的也沒幾家，萬元戶等於發財。而他記憶中，從小穿的都是姐姐給他改的舊衣服，一雙鞋子穿一年，穿得鞋底都磨破了，還要穿。就這撫養成本，能有一萬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