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先生，我知道你是讀書人，”溫鳴謙的前襟上係著一串白玉念珠，配著翡翠色絲線瓔珞，她拿在手裡慢慢撚動，“有許多事本不願做，隻是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P>

我也是看重你是位不肯苟且的君子，管賬是大事，賬可平，心卻難平。今日我將這差事交付你，自然是信得過你的，還請先生不要再推辭了。”</P>

“小人實在沒想到能得夫人看重，”孫先生麵露慚愧，“也實在感激夫人的知遇之恩。”</P>

他出身貧寒卻有誌氣，從小刻苦攻讀，可無奈的是自從二十歲那年中了秀才，此後竟場場名落孫山。</P>

他先還不死心，想著無論如何也要考出個名堂來。</P>

但是過了三十歲，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眼巴眼望地看著他，他便也無心再攻讀下去。</P>

本是想尋個地方坐館的，可京城遍地達官顯貴，像樣人家聘的塾師都得是舉人出身，他一個秀才還不夠格兒。</P>

勉強有能用他的，能給的報酬又不夠養家。</P>

因此隻好托了昔日的同窗，給他謀了這麼個差事。</P>

鄭先生總管著賬，隻讓他做做幫手。但他也知道這裡頭賬目不清楚，老鄭會在發月錢的時候多給他一些。</P>

一開始他不想拿，但架不住老鄭拿話敲打他。</P>

後來他雖然收了錢，可心裡一直不舒服。</P>

“孫先生，你若是一個人忙不過來，儘可以在家中的小廝們當中挑選一個伶俐的，”溫鳴謙說，“從這個月起，你拿的月錢和之前鄭先生一樣。”</P>

老鄭拿的錢是他的兩倍還多，孫先生著實有些喜出望外了。</P>

他雖還有讀書人的清高，可也有養家糊口的擔子在肩上。</P>

想著往後一家大小終於能填飽肚子，隔三差五添上一頓肉菜，趕到年底還能一人做一身冬衣，他心裡便十分知足了。</P>

“夫人，您對我的知遇之恩，我孫某人實在是感激不儘。此時我也不便說太多，往後但請夫人觀我所為吧！”孫先生朝溫鳴謙深深施了一禮，感激之情溢於言表。</P>

“你把賬冊帶回去吧！”溫鳴謙說，“和鄭先生交割清楚。”</P>

他退下去後，張媽對溫鳴謙說：“這孫秀才倒是個老實頭，不會取巧藏奸。”</P>

“世人都喜歡用聰明人，卻不知真正好用的是老實人。”溫鳴謙品了口茶說，“賬房這個職位很要緊，不找可靠的人不成。”</P>

“姑娘如今重用他，他必然會死心塌地的。”張媽說，“否則就憑他自己，什麼時候能熬出頭來？”</P>

“還不夠，這府裡有太多宋氏的人了，”溫鳴謙輕輕搖頭，“你聽過千金買馬骨的故事吧？”</P>

“姑娘的意思是還要對這孫秀才再施些恩德？”張媽立刻就懂了。</P>

“沒錯兒，你不是知道孫秀才的家在哪兒嗎？那就去辦吧！”溫鳴謙說著站起身，“這會兒老太太想必已經用過早飯了，我也該過去請安了。”</P>

孫秀才在宮府忙亂了一整天，天都快黑了才回到自己家。</P>

他身上雖然累，可心裡頭卻異常高興，連腳步都比往常更輕快。</P>

他用身上僅剩的幾個銅板買了一包油豆腐，一包醬豬皮，拿回家去給老老小小解解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