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2)

暮雲 狗柱 5498 字 3小時前






第40章

空氣好似在這一刻凝滯了。

沈度酒勁全散,耳邊嗡嗡作響。

他驚恐地看著薑雲姝,試圖在這一刻找到解釋的話語,亦或是穩定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能夠冷靜一點。

可是都沒有。

他無法解釋,也無法冷靜。

幾乎是薑雲姝在將手收回身邊的同時,他急切地就想要再次抓住她,以免她會就此從自己眼前消失。

可沈度沒能抓住她。

薑雲姝蹭的一下坐起身來,後背抵在牆壁上,即使退無可退,但也已是和沈度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她淡聲問:“我說得對嗎,沈大人?”

沈度心底咯噔一下,隨之也從榻上坐起來,但卻不敢再往前半分。

陌生的稱呼已是許久未曾聽過了。

她總是柔軟地喚他的小字,近來他更是不知饜足地想聽她一遍遍喚他夫君。

可是眼下,她喚他“沈大人”。°

沈度心顫得厲害,張了張嘴,卻也隻是發出無力地支吾聲:“雲姝,我……”

薑雲姝看起來沒什麽情緒起伏,但越是如此,便越是冷得叫人害怕。

她一向是溫軟的,如此冷漠,好似再有幾句話之後,他們便要分道揚鑣了似的。

薑雲姝仍在追問:“對嗎?”

沈度下意識想斂目,但還是強迫自己死死盯著眼前根本不可能憑空消失的身影。

他再也沒辦法否認了,也無法再將謊言繼續下去了。

薑雲姝耐心地等待著沈度的回答。

空氣中一時間僅剩下二人來回交錯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沈度才艱難地扯動著嘴角,發出沉啞的低聲:“對。”

他呢喃著,承認著:“這道疤,是我在西江之戰留下的。”

“為什麽?”薑雲姝平靜地問他。

沈度腦海中亂成一團,根本理不清思緒。

為什麽?

怕她離開自己,怕她知曉真相轉頭就去找那個對的人。

怕她不會再多看他一眼,怕眼下他所擁有的所有溫情在一夕之間消失殆儘。

然而,他害怕的還是發生了。

沈度克製不住地伸手,想將她拽住,或是勾住她的手指,亦或是僅抓住她的衣角。

可是薑雲姝已在被他觸碰前又一次開口:“你今晚可以去其他屋裏睡嗎?”

“雲姝,你聽我解釋……”沈度無措地開口,可餘下的話卻咽在了喉間。

他竟是頭一次知曉,原來一個人在心虛到極致的時候,是做不出任何解釋的。

因為他沒有什麽可以解釋的,他的過錯已經被全數擺到了明麵上。

他已是被判罪,所有的解釋都隻會成為狡辯,他找不到為自己開脫的話語,隻會讓自己顯得更加可笑。

薑雲姝也並不想聽他的解釋,很快搖了搖頭道:“或者你留在這裏,我去別處。”

“別走。”沈度猛然抓住她,是下意識的反應,帶著失控的力道,連嗓音都在顫。

薑雲姝吃痛地皺了下眉,但也隻稍微掙紮了一下,沈度就受驚了似的放開了她。

“我去別處,你別走。”

薑雲姝看著沈度緊盯著自己緩緩起身,即使從床榻上下去,也沒有背過身去。

好似在等一個她有可能心軟喚住他,讓他留下的可能。

但薑雲姝沒有,甚至移開眼不再看他,隻等床邊身影遠去,就要重新躺下的樣子。

沈度身影在屋內昏暗光線下拉長出更加沉暗的暗影。

明明該是身姿挺拔的樣子,此時卻顯得脆弱單薄,好似風一吹就會飄散似的。

他腳下像是生了根,黏在地麵沒有邁動步子。

所以薑雲姝隻得又抬了頭朝他看去:“你還不走嗎?”

沈度喉間一哽,全身透著害怕和慌亂。

他張了張嘴,酸澀道:“你會離開我嗎?”

薑雲姝想了想,道:“如果你現在能讓我靜一靜,或許不會。”

她說的是實話,是內心真實想法。

她腦子裏太亂了,被欺騙的感覺非常不好受,但又不知如何讓一切平息。

她隻知道,她現在不想看見沈度。

但這話聽在沈度耳中,已是猶如在給他下最後通牒了。

他當然不想離開這間屋子,連親眼看著她,都害怕她會突然從眼前憑空消失,更莫說離開屋中將她置於視線之外。

薑雲姝見他仍是沒有動作,難得失了耐心,又要道:“你不走,那我……”

“我走。”沈度呼吸緊繃,到底還是邁動了步子。

他轉身朝門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很沉,步伐極慢,好似要將這一夜就此耗費過去。

但床榻離門前的位置本就很近,即使他走得再慢,也沒多會便已是到了門前。

薑雲姝早就移開眼了,沒有看他,隻聽著耳邊房門打開的聲音,這便重新躺回了被褥裏。

這是她和沈度的新宅,這張床他們也才僅是一同睡過兩日而已。

可是被褥裏還是沾染了沈度的氣息,在他離去後,這股氣息卻似乎更為明顯了。

絲絲縷縷躥入她的鼻腔,好似在提醒她,本是躺在她身旁的人,此時已經不在這裏了。

薑雲姝抱著另一半被子,任由沈度殘留的氣息侵擾她的思緒,隻等門前動靜徹底遠去。

但她等了一會,卻忽的聽到門前一陣低聲。

“都退下。”

“主子,您這是……”

“退下。”

外麵的聲音壓得很低,但不難聽出沈度在人前向來沉淡的吩咐聲也帶著難以自持的微顫。

直到一陣腳步聲遠去,屋外的動靜徹底沉寂下來。

薑雲姝卻狐疑地抬頭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晚風吹得院中的樹葉沙沙作響,門窗上不時晃動著昏暗的光影,不知是樹的影子,還是別的影子。

薑雲姝坐起身來,靜默無聲地下床,穿上繡花鞋邁步朝門前走去。

一開門,門前那道高挺的身影赫然一震,抬眸時明顯透出眸底綻起的光亮。

可下一瞬,薑雲姝淡聲道:“你若要在門前站一夜,那我便去別處睡了。”

沈度呼吸一窒,來不及因以為她改變主意了的欣喜瞬間僵住,下意識想問她說的別處,是宅子裏的別處廂房,還是離開這宅子的別處地方。

但他沒敢問。

隻能無措地後退了半步,艱難道:“明早我能回來嗎?”

薑雲姝沒有回答,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關上了房門。

門外默了許久,傳來了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薑雲姝緩緩閉上眼來,想要借此安靜的氛圍思緒今日生出的沉重之事。

但也不知是因她向來的隨性,還是實在困乏了,思緒還沒能連成線,就已先沉入了夢香,沉沉睡了去。

薑雲姝這一夜睡得不算舒服。

她一整晚做了許多光怪陸離的夢,但在醒來睜眼後又全都消散不見,連一點片段都記不清了。

睜眼的一瞬,昨夜沒來得及細想的思緒再次回爐,好似在逼迫著她眼下要立即開始思索此事。

不過薑雲姝無視了腦海中的繁亂,任憑它在腦海中跳動,也懶得去思索半分。

她出聲喚來屋外候著的下人伺候她洗漱。

房門被推開時,院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過。

薑雲姝還沒開口,清秋已先一步擔憂出聲道:“夫人,今日一大早主子就在院裏候著,說是要等您起身。”

薑雲姝:“哦,知道了。”

沈度夜裏被趕出主屋的事,不到天亮,就從守夜的下人們那傳遍了府邸內的其餘所有下人。

眾人不知兩位主子這是發生了什麽,明明昨日大家還其樂融融共度中秋,夫妻倆看起來濃情蜜意,一點也不像是生了感情裂縫的樣子啊。

可若說是大吵了一架,也說不通。

兩人沒鬨出什麽大動靜,沈度也隻是沉默地靜候在院裏,薑雲姝則一臉平靜,更看不出什麽異樣。

眾人不敢多言,隻能一切如常地做著手頭的事。

清秋為薑雲姝梳好發髻後,下意識伸手探向了這幾日薑雲姝一直佩戴的翡翠發簪。

薑雲姝斂目瞧見後,開口道:“今日不簪這支,換一支吧。”

清秋驚愣地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往旁邊也愣住了的丫鬟看去一眼。

兩人默默地交換一個眼神後,她隻得轉而擇選別的發簪。

薑雲姝梳妝妥當後,清秋問:“夫人,現在用早膳嗎?”

薑雲姝搖頭:“不必,你去準備一下馬車,我簡單收拾一下。”

清秋心裏一驚,下意識有了猜想,卻還是不確定道:“夫人今日是要去何處?”

“回薑府。”

屋內的下人退出去,院子裏一陣忙碌之聲。

薑雲姝沒多關注,隻開始自顧自收拾起東西來。

其實沒什麽需要帶的,家裏什麽都有,帶得多反而麻煩了。

無非是需要帶一些她喜歡的飾品,不過她留下了那支翡翠發簪。

還要帶上已經明了真相,根本就不屬於沈度的玉佩。

真的碎片,假的贗品,連帶著那塊還沒來得及送出的新玉佩,她也一並帶上了。

剛收拾好東西,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薑雲姝聞聲回頭看去,隻見沈度大步走入,明明從院中入屋不過幾步路,他的氣息卻全都亂了。

“你要回薑家?”沈度嗓音很沉,像質問,又像慌了神。

總歸已是失了冷靜。

薑雲姝點點頭,反問:“我不能回去嗎?”

沈度的確沒辦法冷靜,而且非常著急。

他大步走到薑雲姝跟前,一雙劍眉緊擰著,明明是身形更高大的姿態,卻再難有任何居高臨下的氣勢。

“我昨夜沒有再守在屋前了,我去了隔壁廂房,天亮才出來,院中下人都看見的。”

薑雲姝抬眸看向他,清晰瞧見他一夜過去儘顯疲態的麵容,眸底生出紅血絲,眼下烏青顯示著他幾乎是一夜未眠。

至於他所言是否屬實,薑雲姝並不在意。

她嫣唇微動,隻“哦”了一聲,便垂眸繼續將東西收整封口。

沈度慌了,上前一把抓住薑雲姝的手腕,搶奪似的將她的包裹拿走:“不準走。”

薑雲姝皺著眉頭,但沒掙紮,隻垂眸看向自己被禁錮的手腕,溫言細語道:“你弄疼我了。”

沈度眸光一顫,霎時鬆了手。

但薑雲姝也就此從他掌心逃脫,還順帶伸手拿回了自己的包裹。

一種由內而外的無力感快要將沈度淹沒了。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直到昨夜被徹底拆穿的那一刻,他才無比清晰地反應過來自己這段時日在做著怎樣卑鄙不堪的事情。

他懊悔,慌亂,彷徨,無助。

但又在心頭隱隱意識到,即使重來一次,他或許仍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因為無論如何,他都不是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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