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薑雲姝此話一出，另外三人不由齊齊轉頭朝她看來。

薑雲姝仍舊直視著遠處的那道身影，眸中難掩驚豔之色，坦然反問：“難道你們不覺得嗎？”

至少她從未見過這樣肆意張揚的沈度。

而這般模樣，竟又一次完美戳中了她的喜好，讓她即使還生著沈度的氣，也不舍從這片美景中移開目光。

三人：“……”

楊靈珊隻覺沈度此舉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

偏偏薑雲姝還真就吃這一套。

不過如此也好，她方才是以為，薑雲姝若是不知如何解決她與沈度之間的問題，隻怕是會直接選擇最不麻煩的那個法子。

也就是和離。

眼下看來，好像不必擔心了。

正這麽想著，馬場內一陣馬蹄踏動聲從四麵八方傳來。

馬術比試將要正式開始，從各個方向入場的選手也將牽出自己的駿馬登場。

薑雲姝的目光本也沒從沈度身上移開。

直到一抹亮眼的雪白撞入她眼中，她霎時愣了一下。

薑雲姝當然認出被牽到沈度身邊的，是他專屬的那匹汗血寶馬，此前他能夠在一日之內往返於平洲，便是靠這匹馬兒的奔馳疾速。

此時，一身亮黑鬃毛的汗血寶馬被套上了雪白靚麗的馬鞍，和它本身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馬鞍下方墜著一排流蘇鈴鐺，即使隔著好一段距離，也好似叫人聽見了那叮叮當當的脆響聲。

它像是知曉自己今日要為主人博得目光，此時載著一身累贅裝飾也驕傲地昂著頭，鼻孔朝天打著響鼻。

薑雲姝隔著距離沒瞧見沈度看著自己的愛馬被弄成這副模樣，眉心突突直跳。

但一旁的楊靈珊已是忍不住出聲：“他這也太誇張了吧。”

是有些誇張。

可是……

好靚啊。

一向未被如此裝飾過的汗血寶馬，此時漂亮得像個小姑娘似的。

沈度和他的駿馬站在一起，亮眼得無需火光照耀就已是光彩奪目。

但他明顯不忍直視自己的愛馬如此裝扮。

而後視線便朝周圍掃了去，像是在尋找什麽。

薑雲姝注意到沈度的動作後，下意識想移開眼。

即使他們隔得很遠，即使他不一定是在看什麽。

下一瞬。

沈度的目光直直向薑雲姝所在的坐席看來。

四目相對。

好似他並未提前打探，僅憑感覺，就能一眼鎖定她的位置。

沈妙慈欣喜地招手，嘴裏喊著：“嫂嫂，大哥看過來了！”

沈度眸光一顫，臉色頓時變得古怪又尷尬。

他怎也沒想到，連沈妙慈和楊靈珊也同行其中。

但對上薑雲姝正看著他的目光，他又不自在地抿了下唇，壓下了本想慌亂逃避的意圖，忍不住微昂起下巴，朝她眨了眨眼。

薑雲姝表情卻沒有太大的變化。

她隻是靜靜看著他，看他一副很想與她眼神交流的樣子後，便漠然移開了視線。

他那模樣，的確恍人心神。

但俊歸俊，看過就夠了，沒什麽可交流的。

沈妙慈見狀，疑惑地湊來：“嫂嫂，你怎不和大哥打招呼呀？”

薑茂顏連忙將沈妙慈拉往另一旁：“隔那麽遠怎麽打招呼，馬術比試快開始了，我們坐這邊看吧。”

楊靈珊看了眼仍在望向這邊的沈度，又看了眼已經不再看向那邊的薑雲姝。

好像，局勢仍是很讓人擔心啊。

馬術比試很快便拉開帷幕。

今日的賽事迎來了沈度這般本就萬眾矚目的人物，讓馬場內的氛圍更是翻騰到了前所未有的喧騰之中。

其實薑雲姝說是對賽馬沒什麽興趣，實則心下還是多少有些好奇。

當然這份好奇僅在於將要參賽的沈度。

中秋節那日，是她頭一次聽人細致說起沈度曾在西江的往事。

從沈毅的話語中聽來，那時的沈度鮮衣怒馬，桀驁不馴，在戰場上衝鋒陷陣，儘顯男兒本色。

所以，她不免也會想象，沈度在馬背上策馬奔騰時該是什麽模樣。

如今，這般畫麵就在眼前。

隨著馬場內一聲鑼鼓敲擊聲響起。

眼前景象如流雲般閃過，幾十匹駿馬從起點一躍而出，馬背上的上男子們揮動韁繩，踏起馬蹄聲轟鳴，卷起風沙一片。

不過轉眼一瞬，率先衝出風沙中的一道朱砂紅影異常顯眼，他身下的雪白馬鞍晃動飄蕩，一路奔馳在馬群的最前方。

薑雲姝不自覺往前微探了去身子，目光直直鎖定在沈度身上。

她有些惋惜隔著距離看不清他策馬時的冷峻神情，但瞧見他遊刃有餘的俊逸身姿，還是不可抑製地為之躍動了心尖。

楊靈珊定下的坐席能夠極好地將整個馬場儘收眼底。

沈度一直保持著領先的位置，最後毫無懸念率先衝過終點。

在周圍爆出激烈的歡呼聲下，薑雲姝才意猶未儘地收回了目光。

她轉頭問：“比賽結束了，我們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沈妙慈這頭還在為大哥的獲勝而激動歡呼，一聽此言，愣了一下：“嫂嫂還要和我們一起嗎？”

“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嗎？”

薑茂顏連忙打圓場道：“姐夫獲勝，定是想與姐姐分享這份喜悅的，說不定他馬上就往我們這來了，我們還是暫且不要先離去吧？”

分享喜悅嗎？

薑雲姝垂眸想了想，覺得這不像是沈度會做的事情。

以往他鮮少和她分享自己的事，即使是類似這樣的喜悅之事，到了他嘴裏，也隻是三言兩語一並帶過，更遑論此時特地找來與她分享。

不過，今日沈度會這般高調登場就已經不像是他會做的事了。

可是她為什麽要等他來與她分享。

她雖在方才一路緊盯著他的身影，但原本並不是專程來看他的。

薑雲姝抬眸，張了張嘴，正要說話。

楊靈珊就在坐席靠門前的位置，她視線一撇，忙搶先道：“分享喜悅也犯不著咱們都在此圍著，若是待會要去吃些什麽，我們且先商量一下吧。”

說著，楊靈珊連忙朝薑茂顏招手。

薑茂顏瞬間明白過來，拉著還在怔愣的沈妙慈便往門前去。

薑雲姝也隨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可剛要邁步，那三人已先一步推開門，壓根沒等她，急匆匆就出去了。

薑雲姝怔然站在原地，自是反應過來了什麽。

再一抬眼，門前已是出現了沈度的身影。

即使薑雲姝先行猜到了。

但當這抹遠望時就驚豔了她的朱砂紅出現在近處，仍是叫她怔然了一瞬。

沈度耳尖微紅，不知是因在門前撞見了匆匆忙忙離去的三人，還是因此時薑雲姝毫不掩飾的目光。

他斂目一瞬，邁步走了進來。

不得不說，沈度當真好適合這般張揚的顏色。

因著他自身本是沉穩冷淡的，跳躍的色澤給他冷然的氣質增添了幾分旁人難以駕馭的張揚，顯得異常和諧。

沈度緩和一瞬心緒後，便抬眸看向了薑雲姝。

這一看，便舍不得移開眼了。

他們又是三日沒見，加之他已獨守空房十多日。

思念彙聚成河，川流不息，急湍洶湧。

沈度謹慎地打量著薑雲姝的神情，試圖從她眼中找出幾分自己今日所舉帶來的回轉。

慶幸的是，他找到了。

薑雲姝一雙明眸直勾勾地在他身上來回流轉。

她一會看他的臉，一會看他的衣服。

視線甚至還不斷下移，從他精心挑選的革帶上，又落向這條穿著其實不太舒服的褲子上。

至於腳上那雙鞋，其實大了一個號，但時間太緊，他來不及定做能夠搭配的合適款式，隻能退而求其次了。

她喜歡他今日的打扮。

沈度勉強壓住了唇角上揚的弧度，眼尾卻不經意流露出了沒藏好的雀躍。

然而，薑雲姝直白地欣賞過美景後，卻淡然開口道：“你來這有事嗎？”

沈度喉間一噎，表情有一瞬僵硬。

他動唇道：“你方才看我比賽了嗎？”

“嗯，看了。”薑雲姝輕輕點頭，心下有些訝異沈度竟當真是來和她分享獲勝之事，麵上卻是不怎感興趣，隻隨口道，“恭喜你。”

沈度臉色微沉，帶著幾分失落，腳下步子下意識就往薑雲姝身邊又靠近了半步。

見薑雲姝沒躲，他才開口道：“我來是想把今日頭籌獎勵送給你，你願意……”

沈度話未說完，薑雲姝溫柔地打斷他：“我聽聞，今年的頭籌獎勵是一個皮革馬鞍。”

沈度一怔，麵上浮現出幾分尷尬之色。

是馬鞍嗎？

竟然是馬鞍？

參加比試之前，他壓根沒關注過拔得頭籌會得到什麽獎勵，他隻知，若他將頭籌獎勵送給薑雲姝，便能與她分享這份喜悅，若她願意收下，那他是否就能帶她回家了。

可怎會是馬鞍！

薑雲姝不會騎馬，甚至明顯對馬術賽馬這等事毫不感興趣。

馬鞍這等物件於她而言根本就是廢物。

她用不上，也不會喜歡。

她態度溫和地打斷他，也明顯直白地表達了自己並不願收下的意思。

沈度茫然無措地看著她，沒法硬生生將那句要送給她的話繼續下去，也不知他又還能以什麽話術讓她同自己回家。

兩相沉默太久，薑雲姝動了動唇：“你沒什麽事的話……”

她其實下半句是，她有些話想對他說。

但沈度咬牙赫然打斷：“雲姝。”

“嗯？”薑雲姝憋著話應了聲，目光一如既往的坦然。

沈度心跳變得緩慢，但卻沉而重，一下一下敲擊著他的胸腔，讓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他微微垂眸，視線落在薑雲姝放鬆交疊在身前的雙手上。

想牽她的手，但卻不敢伸手。

怕她會躲，怕她會掙紮。

她的一丁點抗拒，都會成為劃在他心尖的傷痕。

他不想疼，隻能生生忍住。

但嘴邊，卻是忍不住低聲道：“雲姝，你已經離家十多日了。”

沈度說的，是那個他們共同的家。

是那個他們才剛搬進去三日，就被她拋棄了的家。

被拋棄的，還有被留在家中獨守空房的他。

宅子沒有情緒，不會有感覺。

但他卻是已經失落到沉重難忍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