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聞聲看了一眼傅夫人，起身下榻：“我吃飽了，母親您忙。”</p>

到了門下她驀然又停住，回頭看著目光一直粘連在她身上的傅夫人，走回來伏到她懷裡：“我的身體發膚，皆是母親十月懷胎以血肉養就。您的恩情已經刻在我的骨肉靈魂裡，誰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p>

說完她直起身，行了一禮後才走出去。</p>

傅夫人盤腿坐於榻上，透過開啟的窗口，看傅真腰板兒挺得筆直地出門，下廊，再出院子。</p>

她的雙臂與懷抱裡還留有少女的餘溫。</p>

聽到下人稟事便果斷下榻回避，行禮時四平八穩大方又端莊，走路時驕傲得像是一隻小孔雀，辦起事來又自信得像是一匹毫不懼風浪的小馬駒兒。</p>

這是傅夫人做夢都希望傅真呈現出來的樣子，卻不是過去十五年裡的傅真該有的樣子。</p>

她手扶著窗棱，眼眶裡滾落兩行淚。</p>

漸漸的，無聲哭泣變成了低聲的嗚咽，至末了又變成了深陷於袍服之中的號啕。</p>

她抱緊雙臂，似乎不肯讓那抹餘溫散去。</p>

聞聲進來的金珠默然地望著燭光下抖動著雙肩的她，良久才將手掌輕輕地覆在她肩頭上。</p>

窗外的夜色，不覺重了。</p>

人世間悲歡，放在時光長河裡也不過是一頁頁書，翻過去就成了過去的篇章。</p>

傅真走在安靜廡廊下，看著頂上廊下將她的影子投成了一根竹竿。</p>

過去從這裡無數次經過的都是這具身體，她腦海裡也有過去十幾年裡親曆的所有事，她不是傅真，誰是呢？</p>

……</p>

傅筠回了府，先去了趟榮福堂。</p>

日前被傅真擺了一道，傅老夫人氣得心窩子疼，但兒媳婦孫女沒一個搭理她的，打發人去正院送訊，反倒被傅夫人一頓斥罵，說了些“為母不慈何怪為媳不孝”之類的屁話，下人們不信邪，駁了傅夫人的話，倒還被金珠給趕了出來。</p>

傅老夫人這一來就更氣了。</p>

當著傅筠的麵說了許多傅夫人母女的壞話，傅筠原本因為徐胤那邊的苛責翻篇了，對傅真的怒恨少去了些許。</p>

聽得傅老夫人這麼一說，他不由把之前挨過了傅真兩回打的事也想了起來，便覺得即使傅真給他出了個主意也不值得什麼，如何能抵消得掉之前她的狂妄呢？</p>

再加之今日在街頭被杜謖當眾下了那麼大臉，到如今還羞憤難當。</p>

一會兒恨著當初寧老爺子什麼眼光，竟然給他們傅家定了這麼一門勢利的親事，一會兒又覺得杜家委實太過份，不來提親就算了，居然還連他這個有著多年婚約的親家也不認得！還不如不要！</p>

再一會兒回想起先前梁郴被人那般追捧的樣子，又止不住地豔羨與感慨，為何他卻未能投個好胎，這輩子也成為個達官顯貴呢？</p>

這麼一回想起與杜家的婚事，他又舍不得放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