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真聽到這裡已經屏住了呼吸。</p>
她曾經的確在徐胤身上看到過一塊玉，而且後來還在連冗身上也看到一塊極為相似的玉！</p>
她問：“那塊玉呢！”</p>
鐵英搖頭：“我不知道。它或許並不重要。當時對我們國君來說，最為重要的是，到底有沒有這個孩子？如果有，那他在哪裡？”</p>
“你們後來找到了嗎？”</p>
鐵英再次搖頭：“沒有。後來戰爭就愈演愈烈，不容我們國君有絲毫放鬆。或者說，在麵對強勁的大周將士時，翼王府到底還有沒有這個孩子留下，也不重要了。於是我也是直到不久之前，才從我們主子口中得知這些內幕。”</p>
“你們主子？”眾人又回想起來，“是你們皇帝放在威武大將軍連慶府上的皇子連暘。那你們國破時，逃去了哪裡？”</p>
“無非是東躲西藏罷了。連將軍是個忠臣，主子從小就受到連家各種保護，就算城破時，他身邊也有文武扈從數十人。我趕到連家將他帶走，後來就在榆城安頓下來。”</p>
裴瞻皺了皺眉：“你們還有多少兵力？”</p>
鐵英下意識抿緊雙唇，抬頭時目光落到麵前一個賽一個彪悍的大將身上，便又不自覺地把頭垂了下去：“連將軍犧牲後，他手下那些將士都被當成俘虜歸降。但是，卻還有遠在北方的一部份禁衛軍被我們聯係上了。”</p>
“你們集結這些人，是想複國？”</p>
鐵英咬緊牙根：“複不複國，應該與你們不相乾了吧？隻要我們大月不再向大周動兵，你們也不應該插手我邦之事！”</p>
連暘縱然作為大月皇室唯一血脈被護下來，自然是被寄予了複國希望的。</p>
但按如今大月的情況，的確複不複國與大周都關係不大，換句話說，大周沒有餘力接手他們的國土的情況下，大月總要有個皇帝。當初發動戰爭的罪魁禍首們已經死了，哪怕就是他的繼承人登基稱帝延續國祚，也不會再影響到大局。</p>
到底兩國穩定，靠的是誰強誰說了算，而不是靠無休止的屠戮。</p>
當然動不動兵，也不是眼下彼此磨磨嘴皮子的事。</p>
裴瞻再道：“照你如今的處境，便是該護著連暘才是，如何不遠萬裡跑去了潭州？你們是怎麼找到徐胤的？”</p>
興許是也感覺到了先前回話的態度過於強硬，這對於當下的自己十分不利，鐵英放緩語氣，再度拿出了配合的姿態：“去年冬戰事止息之後，關口又能夠進出了。有消息傳到了榆城，說大周的禮部侍郎徐胤，與死去的翼王十分相像。</p>
“翼王當時與我們國君是爭皇位爭得最為凶狠的一支，而且彼此之間還有些舊仇存在，我們主子就打發我查查他底細。這一查，就發現他許多地方與翼王次子段綿有瓜葛。無論是他被梁家救下的時間，或是地點。</p>
“而最要緊的，卻是我一番順藤摸瓜下來，又查到大月如今的國君頭上。”</p>
裴瞻眯眼：“他如何？”</p>
鐵英望著他：“你可記得當初在你攻入大月都城時，如今的國君段洪曾經提供過你們一份皇城輿圖？”</p>
裴瞻道：“記得。”</p>
鐵英冷哼：“段洪是個離皇室嫡支隔了七八代遠的宗室後裔，他們這一支沒落到隻剩個空殼子了，可以說是排不上號的。可他突然跳了出來，而且還給了你一份詳儘的輿圖，這怎麼可能做到？”</p>
裴瞻望著他：“當然。不過他說那是祖傳的。”</p>
朝代更迭，皇宮的格局又不會大動，祖傳的說法也是可信的。反正那圖跟他讓人打探到的也大差不差，於是當時裴瞻也就憑著段宏這份態度給他記了一功，使他成功坐上了大月皇帝寶座。</p>
“祖傳？”鐵英道，“他可真會扯。那輿圖，我要是沒猜錯，便是徐胤偷偷傳遞給他的！”</p>
“你是說徐胤跟段宏已經勾結起來了？”</p>
“我不知道。”鐵英眼裡也有點迷茫，“但是前兩個月，先後有兩撥人在打聽連家。”</p>
“兩撥人？”</p>
“沒錯。”鐵英抬頭，“就是兩撥，不是同一路的人。而且都是在打聽威武大將軍連慶的養子去向。我們主子聽聞消息，立刻派遣我來摸徐胤的底細，就這樣，我到了潭州。結果，我還沒正式探入，我的北地口音就出賣了我，那個叫周誼的，派了大批武士將我綁了起來。”</p>
眾人齊齊沉默。一會兒傅真道：“你隻有一個人嗎？”</p>
“還有一個，他脫身了。”</p>
屋裡再次沉默。</p>
直到鐵英突然起了身寒戰，又咳嗽起來，裴瞻才站起來，揮手示意護衛傳魯重陽進來診治，而後帶領大夥走出院門。</p>
天邊已有了一線魚肚白，梆子聲遠遠地傳了過來。</p>
梁郅道：“照鐵英的話來判斷，徐胤的身份幾乎可以確認了，他隻能是段綿的兒子，才有可能具備那麼多行事的條件！而且眼目下他明顯還另有所圖，連暘心裡頭想著複國，他翼王府的人十成十也是這麼想的！但徐賊更為可惡，他竟然還拉扯著大周！”</p>
大家望著他，皆沒有說話。</p>
迄今為止，徐胤所有的疑點全都與鐵英口中的段綿的兒子能對上。</p>
隻要鐵英沒有撒謊，關於徐胤的所有企圖就已等同實證。</p>
而鐵英被徐胤以這等方式押送進京，反倒是大周於他們主仆來說不再是威脅，他有什麼理由撒下這個謊？</p>
隻是陡然間揭開了這層紗，大家心頭卻又蒙上了一層紗。</p>
“這個狼子野心的狗東西！他在我大周殺人如麻，白受我梁家那麼多年恩惠，原來心裡頭還另有它圖！”</p>
梁郴遏止不住怒意，一掌擊在身旁樹乾上。</p>
樹葉紛紛飄落，無端讓人想起了白鶴寺西北角上於暗夜裡飄落的桃花。</p>
裴瞻心思一動，轉頭來看傅真，卻隻見她方才竟然並沒有跟上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