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奕續道：</P>
“之後段若與翼王府鬥得你死我活，直到大周打到湖州時——也就是我離開的那一年才分勝負。</P>
“兩派相爭那幾年，各自都耗費了不少家底，當中就包括向中原求助所花費的銀錢。</P>
“故而段若上位之後，國庫財力不足，無法支撐他立刻向東茲開戰，於是他開始休養生息。</P>
“他采取的策略是，一麵放任東茲，一麵趁著大周天下甫定，朝眾將士疲累，老將新將青黃不接，向大周發起攻擊，掠奪財物，充實家底。”</P>
時隔多年提到這一段傅真仍然咬牙切齒：“原來段若把馬蹄踏向中原，還有這樣一層原因！他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害得中原又經曆了長達十餘年的戰爭，害我們失去了那麼多的功臣良將！此人當真是萬死難贖其罪！”</P>
楊奕點頭：“如果不是因為他這一份野心，大周不必經受這麼多的波折，也不會有如今這一遭了。”</P>
傅真穩住心緒：“您請往下說。”</P>
寧夫人親手掌起了燈，琉璃燈散發出來的燈光幽幽地照亮了廳堂，楊奕深沉的臉龐在燈下淩厲得如同一座銅雕。</P>
“就在段若侵擾大周邊境的時候，東茲國內部也發生了變動。</P>
“金旭和姐姐宜蘭公主是老東茲王的元後所出，然而元後早薨，隨著繼後入宮，又接連生下王子，姐弟倆的處境變得十分艱難。</P>
“為了保護弟弟平安長大，宜蘭公主在宮中受了不少委屈，可最後還是讓繼後鄔氏挑撥老東茲王，將她嫁給了翼王。</P>
“宜蘭公主嫁過去才剛一年，就突然離世。翼王府給出的理由是突染惡疾，金旭不信，蟄伏了幾年，積攢了一些實力，便開始前往大月查探。</P>
“可當時翼王府已經不在了，他隻能四處尋找從王府裡流亡出來的知情人。”</P>
“後來老東茲王的身體與日俱下，鄔後與其所生的王子開始籌謀與金旭爭奪皇位。</P>
“金旭不得不先顧著自身安危。好在後來他成功了。</P>
“他登基之後，大月與大周已打的不可開交，趁著這個時機，他果然也找到了當時服侍過宜蘭公主的下人——也就是連冗周誼他們那幫人。</P>
“他們證實，宜蘭公主是被殺死的。</P>
“她死的那天夜裡，和翼王段徊從彆處歸府，與段若在半路相遇，二人起了紛爭，她的丈夫段徊將她推向了段若借機逃離，而段若本來有停手的機會，但他為了追殺段徊，還是毫不猶豫地殺死了她。”</P>
傅真深吸氣，握住了雙拳。</P>
權利鬥爭之下，女子永遠是那個可以隨意被踐踏的對象！</P>
不過眼下卻非討伐世道的時候。</P>
楊奕說的這些，皆是大月與東茲的糾紛，而放在大周這邊來捋時間順序，便應該是這樣的：</P>
周軍打入湖州這年，段徊鬥敗翼王上位稱帝。翼王在宜蘭公主死後與繼妃生下了多個兒女，次子段綿已成年，早就讓翼王以驅逐為名送往了中原。</P>
這一年裡段若將翼王府的人全滅，除了暗中在中原悄悄生下子嗣——也就是徐胤這一支的翼王次子段綿。</P>
湖州血戰那天夜裡，楊奕因故離開了湖州城，輾轉去了大月。而後被大月新帝段若當成了囚徒。</P>
金旭為姐姐尋找死因，必定目標是翼王，可當他查到姐姐死因跟大月王段若也息息相關，自然難免四處走動。在此期間他與楊奕結識，並且幫助楊奕擺脫了困境回到中原。</P>
這便是中原大定後，大周的盛元三年。</P>
後來幾年，東茲國皇室也開始了奪嫡之爭，金旭也不得不放下宜蘭公主留在東茲應對。“他登基之後，大月與大周已打的不可開交”，證明此時也就是梁寧前往西北的這一年——盛元八年。</P>
盛元八年往後的幾年裡，大月王段若一麵與大周對陣，一麵依舊苦尋徐胤。</P>
而金旭趁著兩國交戰繼續找尋，他找到了翼王留給段綿的連冗周誼他們這幫人，從而找出了宜蘭公主遇害的真相。</P>
剛暗自捋完，楊奕又已往下道：“金旭知曉來龍去脈後，便決意替宜蘭複仇。大月與大周交戰那些年裡，金旭雖然沒有明麵上參與，可是幾次率軍堵住了大月軍東逃的去路，也正是由於東茲讓段若無機可乘，他才隻能向大周背水一戰，最後留在京都被裴瞻所殺。”</P>
——所以金旭知道真相的時間，也就是盛元十六年左右，楊奕此時就已被自己的親弟弟給盯上了，然後梁寧因此死去。</P>
傅真緩緩點頭：“宜蘭公主死在大月，兩個凶手都是大月皇室中人，金旭自然視大月為仇敵。段若殺了宜蘭公主，後來又因走投無路而死在周軍手下，如果他還在世，自然也會將東茲視為了眼中釘。”</P>
楊奕點頭：“金旭還是低估了段若。段若使了當年翼王一樣的招數，他把其中一個皇子寄養在了連家。”</P>
“這層我知，我們裴將軍率兵破城之前，這個皇子就提前帶人跑了。他叫連暘。”話說出口，傅真神色便又變了變，““難怪前不久傳來了東茲和大月有摩擦的消息。看來，威脅到東茲的這股大月勢力，倒極有可能是連暘了。”</P>
“東茲這三個大將，原先曾在東茲鄔太後所生的長子手下為將。”楊奕把側著的身子完全轉了過來，“鄔太後當年就與段若有勾結，也曾設法幫助他娶宜蘭公主，可是老東茲王念著與翼王這一支的舊情，將宜蘭公主嫁了給翼王。”</P>
傅真恍然：“段若本身就和鄔太後有勾結，鄔太後雖死，但她在朝中的舊部不可能被殺光，於是僥幸逃生的連暘就趁機集結了這幾個人繼續為禍各國！”</P>
“究竟是不是，尚未確知，隻是段若與翼王段徊之間那場鬥爭剖析到如今，隻有連暘最符合當中利益。</P>
“自從去年大月被裴瞻所滅之後，緊接著大周就揭露出了徐胤這件事，足見大月不會放過中原這片天下。</P>
“總而言之，連暘的殘部雖然不成氣候，可他如果占領了東茲，或者聯手鄔太後那些人重新奪回政權，東茲必將不得安寧。”</P>
段若當年把連暘作為最後的籌碼保護起來，對他定然是有所指望的。</P>
就如同翼王留下了段綿。</P>
可是段綿死了，翼王府最後的血脈徐胤，因為殺害了梁寧，摻和了廢太子弑兄，已經徹底出局。</P>
於是大月的皇權戰場中，連暘反而成了最有可能翻盤的一方！</P>
“您說的沒錯！有東茲的國力為後盾，連暘卷土重來則指日可待，此戰雖說不關大周，可東茲不保，接下來勢必影響大周，連暘最終一定還是會把黑手伸向中原的！”</P>
傅真抬頭看向楊奕：“所以您現在——我現在就替您引路入宮，讓您親自向皇上稟明詳情吧？”</P>
身為帝後的長子，也是萬千大周人中的一份子，如此要緊之事，放在誰身上都不會無動於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