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色已深。宮廷四處大都已經熄了燈火。</P>
但燕王宮裡還亮著燈。</P>
虛掩著的殿門之內，花窗微啟，秋風輕送，簾幔輕拂，燕王散著發絲斜歪在錦榻之上，手上捧著一卷詩文，但他一雙眼睛卻是怔怔地望著地下。</P>
太監端著一碗湯藥輕步走進，看了一眼他之後，輕手輕腳的放置在他身旁的炕桌之上。</P>
“殿下，該用藥了。”</P>
燕王沒有動，太監便又催請了一聲。</P>
他這才把書放下來，活動了一下長久彎曲的手指，伸到前方的炭盆上方暖了暖。</P>
“母後今夜為什麼歇的那麼早？”</P>
太監垂首：“據說娘娘這兩日精神有些欠佳，故而早歇了。”</P>
“那她為什麼這兩日精神欠佳？”</P>
太監被問住了。</P>
燕王把目光從他臉上收回去，又看著地下說道：“我聽說這兩日，裴瞻的夫人頻頻入宮，好像跟母後之間有什麼事情。”</P>
太監頜首：“平西將軍夫人這兩日的確入宮的次數較多，不過，娘娘看起來頗喜歡她，也許隻是傳她入宮說話解悶。”</P>
“可是傳說中裴瞻的夫人，聽起來並不是個隻會解悶的人啊。”燕王的目光幽幽的，青澀的臉龐上略有些失神，“我總覺得她們之間有彆的事呢。”</P>
太監聽到這話也思索起來，片刻後回應道：“就算有彆的事，那也沒什麼。裴家位高權重，如今正是朝廷倚重他們之時，總歸會來往多些。”</P>
“可是，平西將軍夫人，他是寧泊池的外孫女。”燕王稍稍抬頭，“眼下大哥就在京城，七年前他本來也是要進京見寧夫人的，你說，這次他會不會去找寧夫人呢？”</P>
太監明顯答不上來。</P>
燕王坐起來，起身的中途吸進去一口風，他捂胸咳嗽著，等氣喘平息之後，他說道：“父皇那邊什麼時候下旨立我為儲呢？二哥已經被誅殺兩三個月了，父皇身子骨也不是很好，他沒理由往下拖。”</P>
太監走上前，輕輕的替他順著背：“應該快了，小的聽說禮部那邊一直在著手辦理這件事，大殿下深恨著皇上皇後，是不會回宮的，太子之位隻會是殿下您的。”</P>
“可是這麼拖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否等到了。”</P>
“殿下可千萬莫說這樣的喪氣話！”</P>
“說不說不都是這樣嗎？又不是不說，我就能多活幾年。”</P>
“殿下！”</P>
太監哽咽起來。</P>
“殿下！”</P>
這時候外頭傳來了宮人的聲音。</P>
“殿下，皇後娘娘駕到。”</P>
燕王抬頭往門口看去，然後他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把門打開。</P>
稟報的宮人正站在門口下，而他的身後，皇後正從宮門外走了進來。</P>
“母後！”</P>
燕王跨出了門檻。</P>
皇後停在他的麵前，目光先打量了他的臉龐一會兒，然後道：“怎麼還沒睡？藥吃了嗎？”</P>
“還在那晾著，還沒喝。”</P>
皇後收回目光，走進去，先環視了一圈屋裡，然後才回頭目光示意她帶過來的太監：“在門口等著。”</P>
太監頜首，把門關上了。</P>
這時候傅真也在皇後身邊的宮女陪伴之下從門外走了進來。</P>
燕王的太監見狀，不由吃了一驚：“你——”</P>
“這是娘娘的旨意。你下去吧。”</P>
皇後的太監果斷打斷了他的話，並冷冷用目光示意著他。</P>
後者強行按下滿腹的驚疑，躬身下去了。</P>
皇後的太監向傅真俯身遞出個手勢，讓出了門下的位置給她。</P>
已經關嚴實了的殿門裡頭，皇後已經坐在先前燕王坐過的錦榻上，她看了燕王一眼，指著炕桌的那一頭：“坐吧。”</P>
等他坐下之後，皇後又把已經晾好了的湯藥推給他：“先把藥喝了。”</P>
燕王乖順地端起藥碗，仰著脖咕咚咕咚的喝了下去，隨後朝皇後咧嘴一笑，抬著袖子抹了一把嘴，將空碗放在桌上。</P>
皇後逆光坐著，眼神讓人看不太分明。</P>
“我記得你小時候喝藥，總是哭著喊著不肯喝，一點苦也吃不得。多年過去，你也習慣了。”</P>
燕王微微點頭：“喝了十多年了，再苦的藥也不苦了。隻要能保住這副身子骨，能夠在母後膝下多奉孝幾年，便是兒臣的福氣。”</P>
皇後移開目光，緩聲道：“皇上的三個皇子當中，其實你的命是最好的。</P>
“老二出生的時候剛剛定國不久，西北西南還有嶺南尚有許多餘孽未除，我們都要忙著朝政，國庫也很虛空，他小時候其實跟大臣子弟的待遇沒有什麼分彆。</P>
“老大就更不用說了，我懷著他的時候，到處東奔西走，仗著年輕，挺著大肚子熬夜給將士們縫補，那時候兵馬也不足，很多時候要自力更生，生他的那天早上，我還和麾下將領的家眷一起給大夥做飯。</P>
“那是皇上的兵馬還隻是南邊不起眼的一支，也缺少資助，老大小的時候，常常也跟著大人饑一餐飽一餐。</P>
“再後來，皇上打出名堂來了，多了很多人投奔。也得到了許多資助，終於不用挨餓了，而他那個時候又要跟著他父親學習用兵了。時長又這裡傷那裡傷的。</P>
“隻有你，”說到這裡，皇後望著燕王，“你出生的時候天下太平，那幾年風調雨順，各地收成也不錯。</P>
“後宮充盈起來，朝上朝下欣欣向榮，文武百官和諧共治，他們都有時間也有精力教你們才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