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一)(2 / 2)







“胡子真紮人,”他想起清晨沒睡醒的趙小柔困倦地迷蒙著眼睛,像趕蒼蠅似的揮手拍開他的臉,“我還要睡呢,別煩我。”說完就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給他任何可乘之機。

這是哪一次發生的事?他忘記了,他們有過太多次,可除了做愛,他們之間可供回憶的東西少得可憐,

現在想想,她有好多次想跟他聊天,跟他說說她遇到的人和事,但都礙於話題太愚蠢而被他暴力打斷,東家長西家短的,簡直不要太煩人,還有好幾次她說著說著他就睡著了,據她說他張著嘴打呼,像聽秦腔戲聽著聽著就睡著了的老大爺……

關於以後,他能想到的隻有和她一起吃飯,一起睡覺,賺錢給她花,養大他們唯一的孩子,有人敢欺負他老婆兒子他絕對會教他們做人……

但也僅此而已了,

他不會愛她的,他了解自己,他想要的是她全部的愛,要她無條件地追隨,她有好多愛,他就像吸血鬼一樣敲骨吸髓,他反反複複地用語言和冷漠傷害她,和駱平年反反複複用刑具傷害她一樣,一個是心,一個是身,他們想確認的隻有一件事:她會永遠的、無條件的、趕都趕不跑地愛他們,

愛人如養花,他澆灌給她的永遠是砒霜,就為了看她對他的愛是不是連砒霜都毒不死。

周榮站在冰冷刺骨的水裏笑了,無論多麽痛苦,他都不得不承認陳鋒確實比他更懂得如何去愛,趙小柔太美好了,像融化冰雪的初陽,像春天出生的小鹿,以一顆最純粹熱烈的赤子之心愛著如荒漠般貧瘠涼薄的他,

她舍不得放手,但他必須放手,她值得更好的開始,而周榮和趙小柔的一切停在這裏就很好,

“胡子真紮人,刮了胡子再親我!”

以後不會再有比這更美好的回憶,

剃須刀在他手裏乖得像養熟的狗,槍也一樣,對他來說傷人永遠比愛人要順手得多。

他看到鮮紅的血液滴在腳邊,在下水口形成一圈又一圈妖豔奪目的漩渦

……

“歡迎回家!”門口的兔子媽媽高亢地嚎了一嗓子,他猛然驚醒,手腕上的血線戛然而止,停在距離橈動脈一厘米不到的位置,

門是反鎖的,

他緊緊攥著刀片屏息凝神,直到聽到複讀機一樣的“歡迎回家歡迎回家歡迎……”

哼,看吧,他說什麽來著?舊貨批發市場淘換來的吧?他嗤笑一聲,老太太真是窮了一輩子,有錢都不知道該怎麽花。

他仰頭長嘆一口氣,唉……就差一點了,真是掃興啊,他把帶血的刀片扔回架子上,用冷水衝洗傷口,順手扯過毛巾包住手腕,衣服也不穿,渾身滴著水就走到臥室拿出酒精,紗布和外傷藥,一絲不茍地包紮好,仿佛這傷隻是一次意外。

之後他擦乾身體和頭發,像在每一個平淡的日子裏那樣換上乾淨的衣褲,走到玄關把母兔子肚子裏的電池摳出來扔掉再掛回去,耳根總算清淨了,他坐在客廳的沙發裏點一支煙,崽崽看到他掏打火機的瞬間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嗬,狼心狗肺的老東西,還挺講究,聞到點煙味兒就拋棄主人。

他叼著煙,把頭靠在沙發背上,仰麵朝天盯著天花板,尋思著明天,最遲後天,要把屁股底下這紅豔豔的沙發套子拆掉扔了,還有臥室裏的大紅牡丹花床單被套,他都沒眼看,隨便瞟一下都覺得眼珠子火辣辣的疼,必須一起扔了。

婚房,年近四十的周榮光是想想就覺得膈應,何況這房子在往後的很多年,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住了。

放在茶幾上的手機嗡嗡嗡地震了幾下,他拿起來,有一條成功預繳費用的短信提醒,還有一條微信,言簡意賅:“手術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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