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六)(2 / 2)







趙小柔還站在原地思考,紈絝子弟這個詞似乎比花花公子更高級,唉,她怎麽就沒想到這個詞,天天和小朋友待一起文化水平都退步了,以後得多看看書!

“哦哦好的好的,謝謝!”她走進廚房,有些不好意思地迎上陳鋒燦若桃花的笑眼,摸摸頭發,

“紈絝子弟倒算不上啦,就是感覺你比較熱情,但這裏的風格不大熱情。”

陳鋒苦笑著點點頭,“哦,是哦。”說完就去洗手切土豆了。

趙小柔在廚房長長的流理台前晃了一圈,呦嗬,吃的倒不少嘛!她隨機拿過一包開過封的布朗尼餅乾,塞一塊進嘴裏,“嗯,有巧克力的苦味,不膩,好好吃。”

“少吃點,一會兒還要吃飯呢。”陳鋒把蘆筍切好和土豆一起放在盤子裏,按一按一旁的牛排,還是硬邦邦的,“得嘞,還得等。”

“不急不急,好飯不怕等。”趙小柔把剩下半塊兒餅乾扔進嘴裏,鼓著腮幫子哢嚓卡擦地嚼,像隻倉鼠。

“小柔姐今天難得的好興致,往常一起吃飯總是急匆匆的,小寶一個人在家行嗎?”陳鋒見她背著手湊過來張望他麵前的牛排和配菜,一低頭一縷青絲滑落,她沒在意,可絲絲密密沁人心脾的馨香縈繞在身旁男人的鼻尖,在他的血液中化開,像甜美的毒藥,麻痹著他掌管理智的神經,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將那縷碎發綰在指尖纏繞,手掌輕輕拂過她白皙的臉頰,纖細的脖頸,眷戀地流連著她皮膚細膩溫熱的觸感,舍不得收手,

黃昏來臨,廚房裏晦暗難明,隻有女人的眼睛是亮的,水波粼粼,升騰起一片迷蒙的霧氣,

“小柔,不要哭。”

陳鋒的呢喃喚醒了夢遊中的女人,她緩緩眨一下眼睛,眼珠轉了轉,眼神又恢複了清明。

“嗨,你看我,”她慌忙後退一步,背過身擦掉眼淚,“最近老是發呆,要得老年癡呆嘍!”

陳鋒眼中的悲慟在她轉過來的瞬間被溫柔和煦的笑容替代,“還以為你站著睡著了呢,嚇我一跳”

趙小柔不好意思地摸摸頭發,尷尬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左顧右盼了一陣,眼睛飄到了流理台上新買的果酒,一想到這桃子味的飲料她就覺得嘴巴有點乾,舔舔嘴唇,“我想嘗嘗這個,可以嗎?”

“當然可以,”陳鋒不自覺地笑,這種小事也值得她如此雀躍地期待,“一起喝點吧,就當餐前開胃了。”

陳鋒拿了兩個高腳杯走到客廳餐桌旁,餐桌和餐椅都是木質的,頂上還有造型獨特的銀色吊燈,線條簡潔流暢,泛著溫柔的暖色光,

“坐,”陳鋒拉開椅子,趙小柔坐下,看著他把金箔紙酒瓶裏的果酒倒在高腳杯裏,

“哦?顏色也是粉粉的,真好看!”趙小柔趴在杯子邊看著淡粉色的果酒在冒著泡泡,這麽一看她想起來了,這東西她看到過人家喝的,就是自己一直沒機會喝。

“小柔姐果然是看著好看才想喝的,嘗嘗吧,味道也不錯,”陳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趙小柔旁邊,暖色的燈光照在他臉上,愈加溫柔,“好看的外表下也不一定是紈絝不恭的心,人的內心其實和皮囊關係不大的,該怎樣就是怎樣,好看難看影響不大。”

趙小柔點點頭,心想這倒是沒怎麽注意過,她低頭抿一口酒,“嗯!好喝!原來這酒這麽好喝!以前駱……”

駱平年不允許我喝,

她驟然噤聲,偌大的客廳隻剩時鐘滴答聲和果酒的氣泡聲。

“駱平年死了,小柔,死人是沒辦法戰勝活人的,他才是戰敗方,你怕什麽呢?”陳鋒不看她,低頭抿一口酒,

“你都知道。”趙小柔垂眸,出神地望著麵前晶瑩剔透的粉色液體。

“我都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陳鋒望著窗外,天色漸晚,但還沒全黑,一輪滿月出現在天邊,泛著朦朦朧朧的光澤。

“是嗎,”趙小柔苦澀地笑,“那你知道我這輩子隻能有小寶一個孩子嗎?”

陳鋒也笑了,同樣的苦澀,“是因為這個原因嗎?小柔?如果我說我根本就沒想過要孩子呢?”

趙小柔拿起酒杯仰頭將酒和眼淚一同飲儘,“我去一下洗手間。”說完撐著桌子起身,剛邁出一步就直直摔在地上,咚的一聲巨響,連著餐桌頂上的吊燈都有些顫抖,

“小柔!”陳鋒猛地起身衝向趙小柔,帶倒了椅子,又是一聲巨響,但無人理會,

“小柔你摔哪兒了?我看看!”他慌忙扶她起來,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好像都沒意識到自己摔了一跤,看著他掀起她的褲腿,沒破,再撩起袖子看手,手肘處和手腕有擦傷,下巴也擦破了皮,沁出點血珠。

“你忍著點,我去拿碘伏!”

“哦。”趙小柔立在原地,想跟陳鋒說不急,她不疼,擦破的地方木木的沒什麽感覺,意識變成一條長長的線,綿延不絕,望不到儘頭。

但陳鋒很快就回來了,帶過來一陣風,扶著她坐在沙發上,坐在她身邊,挽起她的袖子,一點點用蘸著碘伏的棉簽擦拭她的傷口,眉頭緊鎖,額頭上沁著一層汗珠,屏息凝神的樣子像考古隊員在清掃古文物上的灰,

“還有別的地方疼嗎?腰疼或者髖骨疼,有沒有?”

肘關節的傷口塗好了,他抬頭緊張地問一下她還有沒有感覺其他不適,可她好半天都沒反應,低頭凝視著他,卻像在看遙遠的地方的某個遙遠的人,

“小柔?”

“嗯?”趙小柔眼睛終於聚焦,回望著他的眼睛,安慰地笑笑,“沒有,就是破皮的地方有點火辣辣的。”

陳鋒算是鬆了口氣,劫後餘生似的笑一下,“嚇死我了,你先別說話,下巴擦破了,我幫你塗碘伏,你忍著點。”

“好。”趙小柔乖順地笑笑,露出小虎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蓋上。

陳鋒用棉簽塗抹她圓潤下巴上破了皮的地方,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像是在擦拭易碎的工藝品,人太認真了就顯得傻乎乎的,他微張著嘴專心致誌的樣子逗笑了趙小柔,她噗嗤一聲笑了,杏眼彎成一汪水波粼粼的月牙泉,細細的眉毛像柳葉飄浮在月牙泉之上,拂動著水麵,香氣四溢,和淡淡的甜甜的酒氣一道飄進和她近在咫尺的陳鋒的鼻尖,終於拉斷了這個一向以自製力為傲的男人最後一根掌管理智的弦,

啪的一聲,是碘伏瓶掉在地上的聲音,下一秒趙小柔感到一個吻落在嘴角,乾燥的,溫熱的,像一片樹葉被秋風吹落,蓋在她唇邊,很快那樹葉被吹走了,她看到一雙放大的桃花眼,近到她能看清他每一根纖長的鴉羽睫毛,還有一顆小小的淚痣,他附在她耳邊低低地笑著,呼吸急促,“小柔姐,我心跳好快。”

她張開嘴想說什麽,可雙唇再一次被溫熱的樹葉蓋住,一下一下,羞澀的試探漸漸變成放肆忘我的侵略,他擼掉她的發繩,骨節分明的手指插進她的發間,縷縷青絲纏繞指間,他下意識扣住她的頭,舔舐她的嘴唇和下巴,在她呼吸困難張開嘴的一瞬間撬開她那讓他魂牽夢縈的小虎牙,含住她香甜誘人的舌尖,吸吮交纏,另一隻手不受控製地撫上她的腰,揉捏摩挲,探進衣擺一路向上,將那團柔軟飽滿揉進掌心,半秒猶豫,他望著她水霧迷蒙的雙眼,感覺每一滴血液都在血管裏燃燒,他再也無法克製,狠狠將她壓倒在沙發上,擠進她雙腿間,粗暴地撩起她的衣服,覆身上去,親吻舔舐她圓潤的下巴,誘人的脖頸,纖細的鎖骨……

趙小柔望著天花板上圓形的頂燈,像月亮,

“小柔,如果你來,你一定會失望,因為這裏什麽都沒有,隻有漫天的風沙和枯槁的樹枝,就像我一樣貧瘠,寸草不生,我來到這裏才明白你有多失望,也許你看到我,就像我看到這裏的一切,但我很喜歡這裏,也許你又要嘲笑我,說“什麽人待什麽地方唄!”可你不知道在這徹底的荒蕪中,徹底的一無所有中我看到了什麽,我看到了我的貧瘠之地有一朵玫瑰盛放,它一直開在那裏,從我和你很小的時候就開在那裏,多奇怪,人非得失去一切才看得清楚,

我看清楚了,小柔,你呢?

我騙了你,因為我知道無論你當時還愛不愛我,都一定會跟著我走,但我不想你的追隨隻是因為善良和愛的慣性,這對你不公平,對我們的兒子不公平,

陳鋒是遲來者,但我不想你最後選擇我僅僅是因為我參與了你更多的人生,你是一個太好的女人,值得一個好男人來嗬護你,照顧你一輩子,再不願意承認也得承認,我不是那麽好的男人,所以我希望你可以認真地做出選擇,為你自己,也為小寶,不必考慮我(我還是希望你考慮一下我的)。

好了,病人在等我,小柔,如果你做出選擇了,我是說如果你選擇了我,那麽下一次見麵我們再說這一路走來有多不容易,我會認真地向你介紹我自己,讓我們重新認識,重新開始吧。”

陳鋒

“陳鋒,不行,對不起。”月亮被淚水模糊成一片汪洋,趙小柔死死攥住陳鋒的手,那隻手即將扯去她最後一件遮蔽,她感到了他身體的變化,她可以放任這一切發生,從今往後那個離她而去的、傷害她一次又一次的男人將永遠不複存在,

這是她今天來的目的,

陳鋒比他好一萬倍,比他溫柔,比他善解人意,比他……她愛的應該是這樣的男人才對,做正確的選擇,正確,趙小柔,正確比什麽都重要,可她卻在他進入她身體的最後一刻恐懼得如臨深淵,

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光是想到這句話她就心如刀絞。

“陳鋒,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試過了,但是不行。”趙小柔哭著一遍遍說對不起,她不敢看覆在她身上的人,隻能無措地試探著摸一摸他的頭和光裸汗濕的脊背,他的頭發很柔軟,不像他,發根粗礪得像刺蝟,骨骼也很圓潤,不像他,連肩胛骨都硬得像石頭。

他很久沒說話,然後驀地笑了,呼吸噴灑在她的脖頸,下巴一滴搖搖欲墜的汗抖落在她胸口,

“小柔姐你知道嗎,家父之前告誡我,橫刀奪愛也要光明磊落,可我今天帶你去超市隻是為了那一瓶酒,哈,被老爺子知道了可得家法伺候。”

他起身仰躺在沙發上笑,方才眼尾被情欲暈染成妖嬈的桃色,此刻笑容愈發悲淒,“小柔姐,想不到有一天我也會這麽卑鄙,這麽懦弱,其實答案早就明明白白地寫在那裏,可我偏要論證一次,我是不是很傻?”

趙小柔捂著胸口,愧疚,悔恨,還有方才那銘心刻骨的恐懼,如龍卷風般呼嘯而過,摧毀了所有,隻剩一片空曠的荒野,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人站在那裏,

陳鋒回頭靜靜端詳著她的臉,伸手覆住她的眼睛,毛茸茸的睫毛在掌心顫抖,像蝴蝶振翅,他知道放開手蝴蝶就會飛走,

可他還是放開了手,

“小柔姐,你也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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