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豫瞳孔地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p>
——貞兒竟真的願意讓他去赴險？
！
</p>
雖然他自己願意去，但這事兒他願意去跟貞兒願意讓他去是兩回事。
</p>
他願意去是骨子裡的遊俠性子願意舍生取義，更願意為貞兒牽製席拓,助貞兒大破席拓,可貞兒願意讓他去，那意思便深了——郎君哪有天下一統來得重要？
九州若能歸一,她這位死了郎君的俏寡婦豈不是想怎麼選俏郎君便怎麼選俏郎君？
！
</p>
這樣不行！
</p>
他還活著呢,她不能有這樣想法！
</p>
相豫火冒三丈，一時間破口大罵的心都有了。
</p>
蹭地一下掙開石都的手，三兩步來到薑貞麵前,怒目而視讓自己隻身赴險的人。
</p>
“你不想去？
”</p>
女人似乎察覺了他的怒火，掀了下眼皮,臉上沒太多表情，“正好,那便換個法子。
”</p>
“這法子的確有些險，你若去了,我也有些不放心。
”</p>
相豫心頭的無名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p>
——她還是心疼他的,舍不得讓他冒險的,要不然不會他什麼都沒問,她便不讓他去了。
</p>
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夫妻似海深。
</p>
若不是這該死的亂世亂了這麼久,若不是他們白手起家的他們哪怕連下數城雖有立足之地，但實力依舊遠遠不能與席拓相較,貞兒怎舍得讓他如此冒險？
</p>
不是貞兒的原因,是天下,是雙方實力太過懸殊的原因。
</p>
相豫長長歎了口氣。
</p>
怒目而視變成了低眉順眼，不可一世的梟雄輕扯薑貞衣袖,聲音不那麼憤怒了，“那什麼，我還是去了吧。
”</p>
“天下亂了這麼久，是該早日統一，讓百姓過兩年安生日子了。
”</p>
“再說了，若是中原之地能打下，咱們就不用縮在方城熬日子了。
”</p>
“得中原者得天下，一旦得了中原之地，天下還遠嗎？
”</p>
“還不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p>
相豫越想越覺得可行，把薑貞方才的舉動拋之腦後。
</p>
再說了，不拋之腦後也無所謂啊。
</p>
他若死了，這天下還不是貞兒坐？
貞兒坐了江山，不追封他個皇帝什麼的？
</p>
沒當過一天皇帝的庶民死後被追封皇帝，自己的女兒還有可能繼承貞兒的九州萬裡，怎麼看怎麼劃算。
</p>
這麼一想，相豫心平氣和了，眨著一雙虎虎生威的眼，又問薑貞一句，“讓我去吧？
啊？
”</p>
所有的視線落在薑貞身上。
</p>
——讓大哥去了，跟拿大哥的性命換天下一統沒什麼兩樣。
</p>
薑貞眼皮跳了跳。
</p>
半息後，她轉身回頭，喚了一聲，“阿和，過來。
”</p>
“噯，來了。
”</p>
相蘊和聲音軟糯糯。
</p>
相蘊和走到薑貞麵前，笑吟吟問道，“阿娘，怎麼啦？
”</p>
薑貞輕撫相蘊和的發。
</p>
這是她的珍寶，亦是她最愛的人，十個相豫綁在一塊，也抵不過麵前的小人兒，如果可以，她願意把天下捧到她麵前，絕不允許她受到半點傷害。
</p>
可是，那畢竟是如果。
</p>
如果抵不過現實，現實是她的珍寶必須去冒險。
</p>
“阿和，你跟你阿父同去京都。
”</p>
薑貞整理著相蘊和的衣襟，輕聲說道。
</p>
“貞兒，你瘋了？
！
”</p>
相豫大驚，薑貞聲音剛落，他便脫口而出。
</p>
蘭月臉色微變，“二娘，不可。
”</p>
“二娘，阿和嬌怯病弱，怎能如此冒險？
”</p>
石都劍眉緊蹙。
</p>
杜滿一雙眼睛幾乎瞪出來，“不行！
我不同意！
”</p>
“自咱們起事之後，阿和就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好好的一個小姑娘，都給磋磨成什麼樣子了？
！
”</p>
杜滿一蹦三尺高，“咱們這群當長輩的，連累她這麼受苦已經很對不住她了，哪能再讓她跟大哥一起去送死？
”</p>
“大哥要去就自己去，決不能帶阿和！
”</p>
杜滿暴跳如雷。
</p>
“......”</p>
我可謝謝你了！
</p>
阿和的命是命，大哥的命不是命！
</p>
“對，阿和不能去！
”</p>
杜滿聲音剛落，雷鳴便跟著開口，“大哥若缺人手，我可以陪大哥一起去，前麵是刀山還是火海，我絕無怨言！
”</p>
“但阿和不能去，她才幾歲？
哪能經得住這樣的苦？
！
”</p>
所有人達成一致。
</p>
——阿和不能去。
</p>
要送死相豫便夠了，犯不著拿阿和去冒險。
</p>
薑貞不置可否，“隻有阿和知道那條古道在哪，更知道如何找到那條古道。
”</p>
“有了阿和的帶領，九死一生的懸崖峭壁便是十拿九穩。
”</p>
阿和曾與她說過這條古道，阿和的好大孫，她的重孫孫登基為帝的神來之筆。
</p>
彼時她已崩逝多年，諸王公主爭權奪勢，皇位之上的九五至尊更疊如家常便飯，京都被折騰得一團糟，九州天下更是陷入無止境的內亂，若不是她打下的底子足夠好，隻怕大夏江山會步了前朝天子的後塵。
</p>
朝臣們被執政者折磨得生不如死，便有一部分人生了自救心思——這幫人不行，那就換個軟弱好掌控的，治理天下有他們，皇帝隻要會蓋就行。
實在不會蓋戳那也行，這不是還有內侍宮女嗎？
</p>
總之就是皇位上栓條狗，都比這群諸王公主強。
</p>
朝臣們扒拉一遍，看上了她過繼給阿和的孩子生的小孫孫。
</p>
此皇孫年齡小，在京都沒甚勢力，一看就是一個傀儡皇帝的好苗子！
</p>
朝臣當下再不猶豫，火急火燎給皇孫送信。
</p>
隻是消息走漏，諸王公主們聽說朝臣們要換人，當即勃然大怒，一邊收拾京都的朝臣，一邊派人截殺正往京都趕的小皇孫。
</p>
——哼，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也敢爭皇位，當心有命來，沒命回！
</p>
然後小皇孫的操作讓所有人大吃一驚，不走官道走懸崖峭壁，諸王公主們打得頭破皿流之際，他突然從天而降，敲鑼打鼓以女皇最鐘愛的女兒之後來繼承皇位，而此時派去截殺他的人，仍在官道上風中淩亂吃著土。
</p>
阿和對這段故事頗感興趣，纏著來蹭龍氣的野鬼講了不知多少遍，而那條讓小皇孫如神兵天降的古道，也被阿和翻來覆去研究了無數回，以至於讓她聽到軍師的想法之後，第一反應便是阿和。
</p>
“阿和必須去。
”</p>
薑貞抬頭，看著周圍一張張熟悉的麵孔，“除了她，無人能幫豫。
”</p>
杜滿撓了撓頭，“那，可以讓阿和把那條古道畫下來，用不到阿和自己去吧。
”</p>
“就是，畫下來就行了！
”</p>
雷鳴跟著道，“把古道畫下來給大哥，讓大哥領人去就好了，犯不著阿和一起跟著去。
”</p>
薑貞看向杜滿與雷鳴，“你們皆是沙場宿將，難道不知圖紙往往會與實際地形有差異？
”</p>
“若圖紙與地形有了分歧，而阿和又不在身邊，豫要怎麼做？
是按照圖紙走，還是按照地形走？
又或者說千裡傳書等阿和來指路？
”</p>
杜滿張了張嘴。
</p>
雷鳴不知如何作答。
</p>
蘭月眉頭緊鎖，石都擰眉不語。
</p>
相豫耷拉著一張臉，活像是死了親娘。
</p>
軍師韓行一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羽扇，神色若有所思。
</p>
“嗬，奇襲奇襲，講究一個兵貴神速。
”</p>
薑貞的聲音仍在繼續，“若是走錯了路誤了時間，豫的深入中原沒有任何意義。
”</p>
“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
”</p>
“如果豫沒有找到路呢？
如果豫找到的是一條絕路呢？
如果在路上耽擱太久，導致軍糧全部吃完呢？
”</p>
“這些事情，你們有沒有考慮過？
”</p>
薑貞聲音緩緩，問周圍眾人。
</p>
無人能回答她的問題。
</p>
因為答案顯而易見——相蘊和必須去，必須跟著相豫一起走懸崖峭壁，才有可能根據地形找到那條傳說中的古道，助相豫成功直/插/中原腹地，兵臨京都城下。
</p>
相豫還想再掙紮一下，“貞兒——”</p>
“阿父，我不怕的。
”</p>
清脆的聲音響起，“我想跟你一塊去。
”</p>
八/九歲的小姑娘逐漸長大，原本軟糯糯的聲音已有了少女的甜脆，像是林間清泉，仿佛有著洗滌人心的力量。
</p>
相蘊和道，“我是阿父阿娘的女兒，我有義務助你們一臂之力。
”</p>
最直白的話說出最熱烈的音，相豫陡然無聲。
</p>
——在他與貞兒決定起事之後，他們的小阿和便不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而是叛軍之女，捉到便要千刀萬剮。
</p>
所以她的確有義務助他們一臂之力。
</p>
因為隻有他們得了江山，她才能結束被通緝被追殺的日子。
</p>
相豫深吸一口氣，“好，你跟我們一起走。
”</p>
“大哥！
”</p>
杜滿臉色巨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