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看了一眼炕上,隻見那莽漢仍隻是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沒有半點反應,可又時不時動彈一下,仿佛沒死。
他身上空空蕩蕩,不剩多少肉,但仍然可以看出斧子劈砍削割過的痕跡。
恰好那床前,就扔著一把斧子。
「呼……」
他隱約猜到了什麼,正想說話,卻又忽然聽到,村子裡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緊接著,便是無數扇木門,被人急急忙忙推開的聲音。
一陣夜風拂來他竟在這夜風裡,嗅到了隱約的肉香。
「哎呀……」
剛剛還呆呆回答著胡麻詢問的婆娘,也忽地眼睛亮了,忙忙的喊著:「大毛,快去拿碗。」
「有人家裡在燉肉哩,咱們也得去討兩塊吃……」
「……」
不用她說,那一條手臂都隻剩了骨頭,另外一個袖管子空蕩蕩的小孩,便已經衝進了灶房裡,嘴巴叼著一隻碗跑了出來,嘴裡竟還在模糊的喊著:
「走哩,走哩,娘啊,晚了被人吃光了……」
「……」
娘倆慌忙的向外跑了出去,身後一陣叮哐聲,竟是那床上的大牛,在拚了命的往床下出溜,也想跟著跑過去。
胡麻也不阻止他們,隻是先安撫了一下,身邊感覺到了什麼,正炸了毛的小紅棠,然後將她抱了起來,使出了鬼登階的功夫。
雙足順著屋牆,就爬到了房頂上,向了四方,定睛看去。
如今居高臨下,這一眼看過去,便隻覺得一陣陰氣撲麵,幾乎凍結了全身血液。
這已經不算是陰氣,而是一種黑蒙蒙的,讓人從本能層麵便感覺不安,周身汗毛都要炸起來的氣息。
或者說,煞氣。
隻見剛剛還死寂一片,油燈都沒點幾盞的村子裡,已是熱鬨了起來,家家戶戶都推開了門,鬼一樣的人從屋裡鑽了出來,手裡都拿著碗、盆,甚至還有刀。
他們衝向了一戶人家,那戶人家也沒點燈,但灶房裡卻隱約亮著一點火光,兩個黑糊糊的人影,守在了火灶前,死死的盯著自家的鍋裡。
那肉香正是從他家裡散發出來的,竟是半夜裡偷偷燉肉,被左鄰右舍的人都聞見了,聽見了外麵的動靜,男的慌忙拿起鋤頭,跳到了門邊,用力的頂著,大叫著讓婆娘快藏起來。
「哎呀,張家的,分俺一塊,前頭俺還幫你耕田了哩……」
「大姑舅你家吃肉,怎麼不叫著大外甥?」
「姓張的,虧你能做出這種事來,兩口子半夜裡關起門來燉肉,鄰居來了都不開門?」
「……」
這男人的力氣如何頂得住這些瘋了一樣的鄰居,被人用力的擠開了,無數人湧了進來,還有翻著院牆,跳進了他家裡來的。
一哄兒全衝進了他家灶房,見他婆娘剛撈起肉來,狼吞虎咽的往嘴裡塞,其他人便也慌忙搶了上去,七手八腳的,去她家鍋裡,碗裡,甚至她嘴裡的肉來吃。
貪婪瘋狂,眼睛都像是發著綠光,村子仿佛一下子變成了鬼蜮。
有人伸著碗,去碗裡掏,有人擠在後麵,腦袋都被擠掉了,也有人從褲襠下麵,鑽進了人群,不多時,就割了一塊血淋淋的出來,生怕別人搶了,一邊跑,一邊往嘴裡塞著。
血淋淋的一塊塞進了嘴裡,張口大嚼,拚命的吞咽,仿佛怕被別人跑了似的。
胡麻站在屋頂上,極目遠看,將這村子裡各人家的模樣都看在了眼裡,才低低的嘆了一聲,抬腳從屋頂之上,跳了下來。
「走鬼先生,您瞧的怎麼樣?」
身後忽地有人帶了哀求的聲音問道:「這人,還有得救沒?」
胡麻定睛看去,這幾個正是剛剛領自己進了村子的老人,如今細瞧著,才發現他們都穿著壽衣,帶了壽帽,身子模糊不定,慘白的臉上,儘是哀求的神色。
他們是這村子裡,表現的最正常的幾個人,但胡麻看出來了,他們不是人。
剛剛自己進村子時,那村口的大房子,其實是這村子的祠堂。
這幾位便是祠堂裡的先人。
他們先是不讓自己來,是怕自己被人吃了,後來知道了自己是走鬼,便又忙不迭的請自己進來,是指望自己幫著看看他們的後輩哩!
都說人祈福,鬼造煞,但在這村子裡,竟是反了過來,倒是死了的人,瞧著更像是好人了。
(本章完)
【麻煩您動動手指,把本網站分享到Facebook臉書,這樣我們能堅持運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