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森林神此時的狀態很詭異。

似乎有兩種力量在祂體內交鋒，這種交鋒已然影響到祂表象的皮囊。枯木與綠葉各自占據祂一半的身體，須足與藤蔓長出，雙雙朝著對方攻擊，以致於祂朝著春暉發出的攻擊，威力都會被自己削去一半。

當然，由於祂們狡猾的對策，為了護住懷中相比神軀顯得尤為脆弱的樹人，春暉不得不將更多的精力放在保護樹人身上，無暇顧及招招見血的光明神力。

“轟——”

又一道巨大的裂口炸開，從中流出泥漿般濃稠的液體，散發腐爛惡臭。透過裂口，能看見內裏流動的植被根莖，它們交織在一起，組成支撐怪物行動的骨架。

樹人尖嘯，“放開我吧！吾主放開我吧！不要再管我了，殺光祂們，殺光這兩個貪婪的家夥！”

她想要掙脫，可她的力量與怪物相比實在太微弱，滾滾泥漿包裹得更緊。

“咕……咕唧……”含糊不清的響動從怪物嘴部發出，好似在回應樹人的話，隻可惜沒有人能聽懂它在說什麽。

光明神冷冷一笑：“如果不是顧忌你體內的【本源】碎片，為了不引起【本源】的注意而收斂了力量，你早就如你外表一樣腐爛了！區區祭司，也配同我處在同一個空間？”

銳利光劍浮現，自身後出現的倒刺光鞭抽打被枯枝與藤蔓包裹成球、陷入力量反噬中的森林神，祂猝不及防撞入融化為流動泥沙怪的春暉體內，響起陣陣令人牙酸的咀嚼聲。

進食的本能蓋過了對自家祭司的守護，原本嚴實的防禦逐漸鬆懈，它竟就這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光劍刺入它的身體。

一劍、又一劍，泥水飛濺。

樹人拖著失去保護，暴露在神明視線裏畸變得更加嚴重的軀體不斷靠近，奮起一躍，為怪物擋下直刺心臟的一擊。

聖光灼灼，眨眼間便將她燒成灰燼。

醜陋怪物咀嚼停滯一瞬，複又繼續進食。

明明曾經如此拚命地守護她，如今卻在本能的影響下……

塞拉萊嘆了口氣。

路德維希敏銳察覺到他低落一瞬的情緒，詢問道：“塞塞還想看嗎？”

他搖了搖頭，“打來打去的，反正都會被你吞下吧……不過。”

“你真的要吞下這麽惡心的東西？”被路德維希護在懷中免受汙染衝擊的他如是問。

怪物身上溢出一層又一層的汙黃黏液。

塞拉萊多看一眼都想吐。

哪怕是從前沒有人身的祂，在本能驅使下吞噬邪神力量，也沒有遇見這樣惡心的東西。

塞拉萊齜牙咧嘴皺緊眉頭：“吃了這東西，你不許親我。”

路德維希捂住他的眼解釋道：“我吃的隻是它體內的權柄力量，而不是……”

祂的語氣，似乎想要當場給自家信徒證明自己不是那種不講衛生喜歡吃臟東西的神。

凝聚出光明巨劍的光明神突然打個寒顫，恍惚中，一雙巨眼自祂後背睜開，內裏儘是貪婪惡念。

祂驚惶回頭，隻見一團濃鬱的黑暗。

潛藏在代代相傳的權柄裏的恐懼，迫使祂渾身顫抖雙膝跪地，驚恐得不成樣子。

“本、本、本……”哆哆嗦嗦發不出完整的燙嘴音節。

祂為何來了……明明祂已將戰鬥的動靜壓製到最低。

難道，是降臨大陸時泄露出去的那一絲氣息被祂捕捉到了？

誠然，在本源沒有複蘇，依靠著光明權柄的純粹與強大，光明神自覺已是萬神之王，隻要多多地爭奪並吸收其他神明的力量進而融合，說不定祂就能成為新的【本源】。

所有神都知道，祂們的權柄來自【本源】剝離，那麽換句話說，聚攏權柄到一定程度，不就意味著，在某種意義上，祂就是本源了嗎？

光明神曾經是這樣想的，並為著這個目標不斷努力。然而，直到這一刻，直麵【本源】，祂才知道，祂的想法究竟有多麽地膚淺。

麵對催生萬物的【本源】，祂連直視都不敢，更遑論攻擊並取代。體內，早已被祂掌握透徹的權柄，歡呼著想要脫體而出，回歸到它們真正的主人手中。

光明神驚恐到幾近固化的視線艱難瞥向猶在春暉體內掙紮的森林，才發覺祂已黑霧纏身，堅硬神軀輕而易舉地破開大洞，閃爍微光的神格權柄析出，融入黑暗之中。

“啪嗒——”格外清脆的斷裂聲。

殘軀破碎。

好歹也是彌爾克大陸之上聞名的神明，連一絲慘叫、一個掙紮的機會都沒有，輕飄飄地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