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原來一直沒有遺忘過
“請坐, 要喝點什麽？”
“冰水就好。”
夏油傑願意偽裝的時候還是很平易近人的，加上那一看就很有福氣的大耳垂，不知不覺間就能令人卸下防備。
白綿當然不在其中，不過現在她身體難受, 連帶著整個人都懶洋洋的, 也懶得管夏油傑是什麽身份, 權當他是個普通客人那樣招待。
將水遞給他, 她順勢坐到對麵座位上, “抱歉啊這位客人，這兩天我身體不太好，隻能做點簡單的料理，太複雜的料理可能沒辦法完成。”
其實有係統托管複雜的也能完成，但托管不會屏蔽她的感知，該累還是會累, 該難受還是會難受。
總之，她不想拖著一身酸痛替人忙前忙後, 隨便對付一口得了。
夏油傑愣了愣，隨後問道：“請問蛋糕可以做嗎？”
“蛋糕啊……”
沒聽說夏油傑喜歡蛋糕，而能讓他來跑腿的想來也隻有那兩個小女孩兒了, 好像是叫菜菜子和美美子吧。
白綿偏頭打量了他兩秒, 還是答應了下來：“可以, 要訂什麽款？”
那兩個小女孩兒也挺慘的，從小被虐待,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對她們伸出手的人又走在絕路上, 最後如同父親一般的恩人決絕赴死, 留下她們兩個麵對危機四伏的世界。
她記得兩人還試圖將夏油傑的身體從腦花那裏搶回來，可惜實力實在太弱, 被兩麵宿儺像是打蚊子一樣殺死了。
也不知道身在地獄的夏油傑得知後會不會有那麽一點後悔。
“稍等我看一下。”
夏油傑低頭從五條袈裟裏掏出一張小紙條，“百露華、柚子慕斯蛋糕、抹茶芝士蛋撻和一袋鬆露巧克力，以及如果方便的話，請再製作一杯抹茶珍珠奶茶、一杯芒果珍珠奶茶。”
“……”
結果還是個大工程，早知道她就說不能做了。
無奈地嘆口氣，白綿還是起身準備去完成訂單。
“請問是打包嗎？”
“對，全部打包外帶。”
“好的，大概要兩個小時左右，客人不吃點什麽嗎？”
“不用了。”夏油傑笑著婉拒，宛如一尊笑容被刻在臉上的佛像。
“其實我今天過來是有人推薦的，他說他在店主桑這裏寄存了一些東西，讓我有時間過來看看，不知道店主桑知不知道這件事？”
來都來了，乾脆看看悟那家夥在搞什麽鬼好了。
白綿動作一頓，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緒，“確實有這回事，請問您現在要還是一起打包帶回去？”
不愧是五條悟，行動力就是強，昨天才和他提了這件事今天就把人趕過來了。
也不知道他給夏油傑的說辭是什麽。
在將事情告訴五條悟後她有拜托他不要向夏油傑透露實情，避免自己惹上一個甩不掉的麻煩，以五條悟的人品答應後肯定不會違約，她隻擔心等會兒夏油傑以為這是什麽惡作劇，從而將便當丟掉。
希望他多少還記得夏油夫人曾經的手藝。
不然這個故事的結局未免太過悲傷。
夏油傑不知道她內心的想法，隻是說道：“請現在給我吧。”
“可以，稍等兩分鐘。”
點點頭，她轉身去到倉庫拿便當盒。
係統的倉庫具有保鮮功能，放進去的食物就像被暫停了時間一樣，會永遠固定在被儲存進去的狀態，直到拿出來時間才會繼續流逝。
這麽長時間過去那份便當還散發著暖暖的溫度，直接入口也沒問題。
鄭重其事地捧起便當盒，白綿將之放到夏油傑麵前，“這就是給客人的東西，我並沒有打開過，還請放心。”
“……”
垂眸注視著眼前這個平平無奇的便當盒，夏油傑沉默半晌，眼中情緒晦澀難辨。
店主有沒有打開過已經不重要了，他隻想知道，五條悟到底在發什麽神經？
所謂的“不去看的話會死不瞑目”的驚喜，就是一個看起來像是隨便從哪個便利店購買的廉價便當？
嗬，那家夥果然是在整蠱他。
涼涼一笑，夏油傑攏了攏寬大的衣袖，直接將便當無視。
“多謝店主桑幫忙保管，如果那個笨蛋問起就說我心意我收到了，會好.好.回.報他的。”
知道他是誤解成了五條悟的惡作劇，白綿糾結兩秒，還是隱晦說道：“那個，雖然我來說不好，但這份便當是那個人用心製作的，或許可以嘗一嘗？”
“……你是說這是他親手做的？”
夏油傑抽抽嘴角，表情管理直接失敗，露出了神似熊貓頭表情包的嫌棄臉。
五條悟用心製作的便當？
開什麽地獄玩笑。
幻想了一下五條悟穿著圍裙站在廚房裏，掛著溫柔的笑容認真製作便當的模樣，早已寒暑不侵的特級詛咒師硬是被嚇得打了個寒顫。
不過如果真的是悟做的話，那還真有必要嘗一嘗。
不為別的，隻為了下次嘲笑他時能言之有物。
這麽想著，夏油傑伸手打開了那盒便當。
隨著蓋子揭開，便當的真容也隨之顯露——是一份與五條悟給人的感覺完全相反的便當，普普通通的玉子燒、稍微過了火候的漢堡肉餅、素過頭的蕎麥涼麵以及簡簡單單的白米飯。
沒有甜到發膩的蛋糕、沒有整蠱用的道具、也沒有豪華到不該出現在便當裏的高檔料理，正常得不該和五條悟扯上關係。
“……”
注視這份十分家常的便當，夏油傑不知道第幾次陷入了沉默。
看起來居然是認真做的，而且還都是他喜歡的料理，悟到底在搞什麽？
“你確定這是他做的？”他有些艱難地問道。
白綿假裝沒聽出他使用的是“かれ”這個男性代稱，淡定回答道：“是的，當時我在旁邊打下手，每一步都十分用心，我想應該是很珍貴的心意。”
“對不起但是請問能給我個垃圾袋嗎？”
有點兒想吐。
“欸？客人是要丟掉嗎？”
“不、算了……”
一言難儘地嘆口氣，夏油傑還是從桌上的筷籠中拿出了一雙一次性筷子。
或許看他露出各種失控表情就是五條悟的惡作劇，這份便當應該沒有其他“驚喜”，那麽大度地品嘗一下悟的手藝也未嘗不可。
因為常年以來養成的習慣，夏油傑手中的筷子下意識先伸向了蕎麥麵。
與一般餐廳中售賣的配料豐富的蕎麥麵不同，便當裏的這份隻加入了簡單的蔥薑和一顆對半剖開的溫泉蛋，調味用的醬汁也是昆布汁+醬油+生抽，味道十分清淡。
不過這正和他的口味。
他的術式名為“咒靈操術”，其作用是收服咒靈化為己用，不過有個限製，那就是他必須將術式製造出的咒靈玉吞下肚。
為了實力吃咒靈其實沒什麽，但偏偏咒靈的味道十分糟糕。
夏油傑一直將那股味道形容成“就像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味覺正常的人根本無法忍耐，哪怕隻是聞一聞都是對感知係統的摧殘。
而這樣的味道他已經忍耐了20多年。
長時間的摧殘下，夏油傑的味覺早已被扭曲，對於普通人來說太過清淡的食物對於他來說就正好。
不過以前五條悟可從不會注意這些細節，他隻會嫌棄他的口味，然後強行喂給他甜到能膩死人的蛋糕點心，看他鐵青著臉瘋狂灌水哈哈大笑。
唯一清楚他喜歡吃蕎麥麵的，似乎隻有曾被冠以他母親之名的那個人。
儘管她並不知道他喜歡的原因，但每次他回家還是會特意做一份，隻給他一個人吃。說起來玉子燒和漢堡肉餅曾經也是經常出現在餐桌上的料理，因為他那時很喜歡吃，於是那個人便會精心準備。
仔細想來，她做的蕎麥麵便是這樣。
她的廚藝並不好，更多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工作上，平時隻做最基礎的菜式，稍微複雜一點的都是買的半成品預製菜，以至於做出來和便利店兜售的便當相差無幾。
好在另外兩個家庭成員都不怎麽挑，勉強算是維持住了家庭的和睦。
真是的，怎麽突然想起那些已經被拋棄的過往了……
夏油傑目光沉了沉，掩飾性地將蕎麥麵塞入口中——怎麽說呢，味道很一般。
口感很筋道，有嚼勁，細細品味有股淡淡的香氣，但是實在太淡了，再加上調味醬汁也放少，完全不足以掩蓋麵條本身帶有的苦澀味道。
就是便利店幾十円的水平。
卻又莫名有種令他想要落淚的熟悉感覺。
是因為剛剛突兀閃現的回憶嗎？
因為對那份料理的記憶太過深刻，大腦就擅自將味道替換了上去，讓他以為兩者很相似。
夏油傑食不知味地往嘴裏塞麵條，一邊機械式咀嚼一邊給自己找借口。
可這也太可笑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麽多愁善感的人，明明當初下手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舍棄那些回憶也輕鬆得像刪除一個文件，現在這樣算什麽？
鱷魚的眼淚嗎？
夏油傑毫不留情地鄙夷著自己，試圖將記憶再次清空。
但越是這樣他就越是忘不掉。
那些回憶無比鮮活，就像這十多年的光陰完全不存在一般，仿佛他隻要回到那個地方，推開那扇門，迎接他的還會是那個人溫柔的笑臉。
等到他反應過來，便當盒中的蕎麥麵已經被儘數吃完。
拿著筷子，夏油傑微微睜大雙眸，有點不敢相信是自己吃的。
他有些心浮氣躁，想要將便當盒直接丟掉。
可被勾起食欲的胃卻催促著他繼續進食，好撫平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帶來的灼燒感。
算了，隻是他在胡思亂想而已，人總不能跟身體過不去。
勉強找了個借口寬慰自己，夏油傑還是將筷子伸向了其他料理。
與蕎麥麵差不錯，玉子燒和漢堡肉餅的味道也十分一般，玉子燒鹹了一點、漢堡肉餅如外表看的那樣焦了一點。
但很熟悉。
真的很熟悉。
熟悉到他恍惚以為自己是在…裏，而不是一個人坐在陌生的餐廳吃著隔夜的便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