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樓層L4的負責人挑起眉頭,"看來是逮住了一條大魚。"
"年輕人做事,經驗還是太少,安排
調撥人手吧。"抽煙的男人慎重發言:"萬一被莫蘭多逃走的話,恐怕又要再花不少功夫。"
"不是說要觀察麼我覺得這就是一個挺好的機會。"
另一個人淡定的提議:"腐夢已經被存續院收容,一個主祭翻不出什麼浪來。"
在腐夢已經徹底翻船之後,區區一個良宵會對於統轄局而言,隻不過是土雞瓦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此刻他們所好奇的,反而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會如何做出抉擇。
是慎密的將敵人擊斃,不留下任何隱患,還是粗暴的將這個囉裡囉唆的家夥轟殺至渣。再或者,好像貓玩弄老鼠一樣的留下他一命,輕描淡寫的掐滅他所有逃跑的可能,或者一著不慎,被敵人所逃走……
不論他做出什麼樣的選擇,都總能看出點什麼。
或者,更想要知道……他究竟在猶豫什麼
寂靜裡,隻有群星號殘骸燃燒的細碎聲音。
汗水,一滴一滴的從莫蘭多的額頭上滴下來。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偷看著槐詩的神情,在火光的搖曳之中,那一張麵孔的陰影也不斷的變化著,難以看出什麼意向。
在焚燒的傷痕之下,他右腿的筋膜已經緩緩接續。隻要再積攢一些力氣,他就可以掙脫這一具繩索,逃之夭夭。
可是他始終在那一把手槍的瞄準下找不到任何的機會。
"喂,槐詩!"
彆西卜不爽的催促:"你還在磨蹭個什麼勁兒難道你真信了這個家夥的狗屁嗎"
"不,我隻是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
槐詩歎了口氣,蹲下身來,端詳著麵前的莫蘭多,和手中的手槍:"有些沒內味兒,你知道吧"
蠅王翻了個白眼:"你殺個垃圾而已,還想要品嘗初戀的青澀桃子味兒不成"
"不,我的意識是說……這個家夥,剛剛不是向天文會投降了麼"
槐詩抬起抓槍的手,撓了撓頭,然後又把槍放下來,指著莫蘭多錯愕的麵孔:"然後我就想起來,哦,這裡天文會的人就隻剩下我一個了,也就是說,接下來我就要代表天文會了——我都拿了那麼多工資了,總不能給組織抹黑,要考慮的仔細一點對不對"
"然後呢"連提示都不用,彆西卜充分的進入了捧哏的角色。
"然後我就想起來,哪裡不對了。"
槐詩一拍大腿,激動的感歎:"這種事兒,果然還是得走流程啊!"
就在彆西卜和莫蘭多錯愕的時候,槐詩已經愉快地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本監查官守則,現場翻看起相關流程的處理方式。
很快,書本合攏。
"好了,我會了!"
槐詩信心十足的點頭,從馬鞍包裡掏出了紙筆,現場寫了一封逮捕文書,蓋上了新海監查官的印章,向莫蘭多展示著這一封還熱乎著的黑函。
"莫蘭多·M·藍度,你因涉嫌危害現境、組織非法教會、謀殺……邊境走私等罪行,經天文會新海支部批準,與今日被我執行逮捕。"
莫蘭多愣了一下,旋即大喜過望,瘋狂點頭:"我願意配合,我願意交代,隻要留我一命……"
"很好。"
槐詩打斷了他的話,按照守則上的緊急流程宣布:"那麼接下來,你將會被轉交給邊境法庭進行審判。
作為此處天文會唯一的成員,我將臨時兼任法庭的庭長、審判員、副審判員,以及你的公訴人……"
他彎下腰,低頭,端詳著莫蘭多呆滯的麵孔,露出微笑:"那麼,被告人莫蘭多,你因證據確鑿而被判處有罪,請問被告人的律師還有什麼疑問麼"
"沒有任何疑問,我的當事人罪有應得!"彆西卜愉快地扯起嗓子回答,"他一定會尊重評審團所給出的判決。"
"很好。"
槐詩掏出縮小版的苦痛之錘敲在旁邊破碎的車廂上:"根據臨時邊境法庭的判決,莫蘭多,你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就是現在,就在這裡!"
第二個公章蓋下。
莫蘭多的眼瞳擴散,張口想要呼喊說話,可是槐詩抬手,一把鐵漿塞進他的嘴裡,糊住,迅速凝結。
隻剩下模糊的嗚嗚聲咆哮。
他奮力掙紮。
可是已經晚了,體內的地獄病毒在飛快的擴散,剝奪他最後的體力。
在燃燒的火光裡,他呆滯的抬起頭,看到少年背後,沉重的鋼鐵在那一隻手掌的控製之下迅速的變形,扭曲,化作地台,緊接著,猙獰的框架迅速的升起。
在悲傷之索的懸掛之下,沉重的斧刃高懸,閃現憤怒的寒光。
"最後,我代表天文會,對你執行判決,這就是你的執刑方式……"
斷頭台的前方,槐詩展開了雙臂,愉快地向著莫蘭多宣告:
"——斬首!"
"嗚嗚!!唔……嗚嗚嗚!!!"
在槐詩的拖曳之下,莫蘭多撕裂嘴唇,尖叫,奮力的掙紮,咆哮或者怒罵,但是卻無法抗衡那一隻緊拽著自己的手掌。
一寸寸的,被拖到斷頭台之上,沉重的枷鎖落下,卡住了他的雙手和脖子,斷絕了他最後的希望。
"你不會有好下場的,你這個雜種!天文會的走狗!"
莫蘭多癲狂咆哮,用自己扯至鬢邊的大嘴嘶吼:"你一定會淪落到比我慘痛千萬倍的境地,在深淵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一定會!一定會!"
"嗯,這難道不是你所渴求的公正審判麼,莫蘭多這難道不是遵循了法律、規章乃至你的意願所做出的判決麼"
槐詩歪頭,蹲下身,凝視著他的眼瞳。
在他說話的時候,身後就好像有無窮的幻影浮現,漠然低頭俯瞰著斷頭台上的罪人,對這一場公義的審判。
觀賞著報應的到來。
"我是你的逮捕人,我是你的審判者,我是你的處刑人……莫蘭多,你可以怨恨,但結果不會改變。"
槐詩抬起了手指,當著他的麵,打出了最後的響指。
"——請你記住,我的名字叫做槐詩。"
那一瞬間,懸掛在斷頭台之上的沉重斧刃呼嘯而落。
卡擦一聲輕響。
正義,執行!
.
影像到此為止。
決策室裡,在目睹了槐詩的一條龍審判服務之後,所有人的神情都變得異常精彩,不知道如何評判。
"咳咳,雖然從流程上來說有些不太正式,但緊急從全嘛。"
架空樓層L4的負責人眯起眼睛,似是微笑:"我覺得吧,至少流程上沒有任何問題。不過這些都可以通過學習來解決,對不對"
"判決上雖然有欠考量,但作為年輕人而言,也已經做的很不錯了。"來自邊境法庭的代表人喝了口茶,淡定地說道:"我看啊,什麼都好,就是少了一點經驗,正好,邊境法庭還缺一些新人……"
"不,他逮捕的流程也有些不太正式。"旁邊的人提高了聲音:"必須到我們這裡來培訓一下,不把壞習慣改掉,流毒無窮。"
"我倒是覺得,他有必要學習一下更先進的處決方法,嗯,我們可以內部交流一下,隻要兩個月就行。"
"不行,他逮捕通知的格式……格式……"
秘書處的人下意識地張口想要拉人,想了半天,卻發現這個小王八蛋的格式寫的倒是一點問題都他媽的沒有,讓他想拉都沒有借口。
"好了,都不要吵了。"
上首的中年人抬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歸根結底,是難能可貴的可造之材,表現和品行相信各位都有目共睹。
至於觀察什麼的,就算了吧。年輕人有點小秘密挺正常,我們也沒有權利要求他全都寫日記裡給我們看……"
停頓了一下,中年人再繼續說道:"職務往什麼地方調動,你們自己下去商量,不過最好還是看看他個人的發展意願,人事那邊難道沒有讓他填表麼"
"呃……"
秘書沉默了好久,一臉吃了狗屎的樣子:"填了。"
"嗯。"中年人風輕雲淡地端起茶杯:"填了什麼"
在所有人專注的視線裡,秘書端起表格,一臉麻木的念道:"發展期望:好好學習,用功讀書……然後,然後考上維也納音樂大學,咳咳,成為一個對現境有用的大提琴手。"
"……"
中年人的肩膀抖動了一下,憋了口氣,強行把嘴裡的茶咽下去,茫然抬頭:"他說……大提琴手"
"對,大提琴手。"
秘書又重複了一遍:"考上維也納大學,成為對現景有用的大提琴手。"
"去維也納"
"對。"秘書點頭。
"當……大提琴手"中年人一臉你他媽在開玩笑的表情,還伸手比劃了一下拉琴的動作:"這個"
"那個是小提琴。"旁邊的人糾正道:"大提琴是抱在懷裡拉的。"
此時此刻,在這個會議室裡的人忽然都產生了一種飄忽的不真實感。
這絕對是天文會有史以來第一個表示將來要好好讀書去拉大提琴的S級評價武官。
不想當斷頭狂魔的監查官不是好的大提琴手
這個世界是不是奇幻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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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他們好像玩得很開心的樣子啊。"
圓桌之上,烏鴉端詳著不遠處的景象,輕聲感歎。
此時此刻,無儘之海,群星號之外,一截脫離了主體之後孤獨在海上飄蕩的半截車廂裡,燈光溫暖。
難以置信這麼大半截破碎的車廂還可以行駛在海上。
在車廂的正中,方圓兩米的範圍內,沒有一絲一的損壞的痕跡。
好像幸運之神庇佑的奇跡。
那一場恐怖的動亂和爆炸好像根本沒有對這裡帶來任何傷害,哪怕是車廂在不久之前的爆炸中被掀起,落入海中,整個過程也平穩又輕柔,連茶杯裡熱氣騰騰的茶水都沒有灑出一滴。
殘存的車廂恰好地遮蔽了海風的來處,為這裡保留了適宜的溫度。甚至連旁邊的報刊架都沒有被洶湧的海水淋濕。
坐在桌子的旁邊,讓人頓生一股歲月靜好的感慨。
穿著灰西裝的男人坐在她的對麵,小口啃著過於發甜的茶點,膩的皺起眉頭,蜂蜜和糖放的太多了,簡直吃不下。
放下了手裡的餅乾,他擦了擦嘴,抬頭喝光了杯子裡最後的茶。
輕聲歎息。
烏鴉看過來,好奇地問:是要走了"
"嗯,我的職責已經儘到了。"
灰衣人摸索了一下口袋,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袋子放在桌子上:"這個給你吧,他應該會需要……"
透明的小塑料袋,裡麵裝了一根尾指指節那麼大的白色骨質物體。
好像是一截雞骨頭。
"孽物殘軀"烏鴉驚奇鵝感慨,"這是特地為他從腐夢的身上拔下來的麼看來你和我家契約者相處的很愉快嘛。"
"順手之勞而已,請不要在意。"
灰衣人難為情的擺了擺手。
從即將坍塌的椅子上起身,從支離破碎的衣架上取下了大衣和帽子,最後,從開始滲水的地板上提起了自己的公文包,他向著烏鴉頷首道彆。
"還要繼續去工作"
烏鴉說,"算了吧,沒有意義的。"
"可工作就在那裡,不是嗎"灰衣人無奈搖頭:"總要有人去做,否則隻會越來越多。"
"就是因為這個,你才會被人當作毀滅因素的啊,過勞死社畜。"烏鴉不快地評價:"這種毫無意義的工作做到什麼時候才算到頭啊"
"直到做完為止吧"
灰西裝的男人輕聲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滿是篤定:"我相信,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不再需要我這樣的災難警兆。
不過在那之前,總得把會長留下來的爛攤子收拾完才行——當助理的,不就是做這個的嗎"
"隨你吧。"
烏鴉搖頭歎息,"再見。"
"不。"
灰衣人靦腆一笑,揮了揮手:"我反倒希望是永彆才對。"
他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彌散在黑暗裡。
緊接著,殘存的車廂開始緩緩傾斜,隨著波濤,和遠方燃燒的群星號殘骸一同沉入了海中。
黑色的飛鳥振翅而起。
在她的頭上,一頂小巧又精致的王冠,屬於統治者的威權隻顯露了一瞬,便迅速消失了。
隨著腐夢女王的隕落,嶄新的夢界統治者在風中展開雙翼,愉快地哼著歌,慶祝著豐收,就這樣消失在了天空的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