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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鐵晶座的艦橋一片尖銳的警報聲,錯誤彈窗疊成一片猩紅。
就在槐詩推開大門的那一刹那,整個黃昏之鄉都進入了瀕臨崩潰的邊緣,倘若不是穹頂巨人在不斷的進行修補的話,如今早已經分崩離析。
可現在,詛咒和絕望像是海一樣,開始一寸寸的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其中……幾乎所有的觀測儀器都在以出場設置所允許的最高音量瘋狂的尖叫。
通訊主管的耳朵快要被下屬們的報告給吼聾了。
"警告,區域內深度值開始攀升……14、15……20!深度值20!"
"中心最終深度23!已經抵達理論極限!"
"高塔地區黑箱化完成,但無法封鎖太久。"
"地獄溶解現象開始加速,預計最終時間從六個小時加快到了四個小時。"
亂七八糟的壞消息幾乎把耳朵給堵上,可通訊主管真希望能堵上,至少不用再聽後麵的了。
"槐詩呢"他扶了一下眼鏡,問道:"還活著麼"
"生體信號不穩定,但機能還可以維持。"
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通訊主管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體征數值,不知道究竟是應該鬆口氣,還是把心提起來。
難以置信,怎麼都這樣了還沒死。
苟的太過頭了吧
濃度如此誇張的詛咒環境,毫無防護的浸泡在裡麵,是個普通升華者恐怕早就被汙染成不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了,哪裡能像現在一樣,竟然還有動彈能喘氣的
內裡的狀況,究竟又糟糕到了什麼程度……
"圖像呢"
他提高了聲音,"內部的圖像傳過來。"
"精度不足,機械處的人正在緊急更換探鏡……不行,深度乾擾太大了!"
"甭管你們換什麼,就算換個頭也沒關係,趕快把問題搞定!"
縱然是以鐵晶座的技術和驚人效率也依舊足足用了五分鐘才剝去了因為深度暴跌所形成的噪音和乾擾,將內部的狀況展露在屏幕之上。
那是一片……沸騰的海洋。
永無止境的哀鳴裡,黑暗在粘稠的翻湧著,暴怒的想要掀起狂潮,但是卻始終無法掙脫束縛。
有祈禱的聲音,也有尖叫,更多的是早已經麻木的空洞哀鳴。
那些殘靈所釀造而成的災厄之海迅速的翻湧著,數之不儘的肢體從其中延伸而出,胡亂的拉扯著,覆蓋在槐詩的身上。
想要將他拉向黑暗的最深處。
在大門之外的時候,它們無法影響到槐詩,可一旦槐詩走入其中,那就再無任何防護可言。
深陷泥潭,無法自拔。
不斷的有鎖鏈崩斷的聲音響起,鏽蝕的封鎖無法再囚禁那些癲狂的魂靈。漆黑蔓延,有無數殘影籠罩在了槐詩的身上
越是向前,就越是能夠感受到自己在被迅速的侵蝕,同化……
"感覺……冰涼涼的……還……挺爽……"
在昏沉的喘息著,槐詩艱難的擠出了一個笑容,可笑容卻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在他腳下,暴動的海洋不斷的震動著,數不清的畸形的肢體源源不斷的從其中伸出,拉扯他的身體。
絲絲縷縷的漆黑從它們拉扯的地方擴散開來,宛如蛛網一樣,爬上他的脖頸,覆蓋麵孔。
那是絕望之中所孕育的詛咒,苦痛中凝結的精粹,由靈魂的殘片所承載的記錄。
還有它們支離破碎的記錄和記憶……
每一次觸碰,都令槐詩去‘感同身受’的去體會它們所遭遇的一切,令曾經發生在它們身上的事情在槐詩身上重演。
去蹂躪他的靈魂。
好像靈魂又一次裂開了,分裂成了千萬個自己,不斷的體會到銘刻在這黑暗海洋中的痛苦。
就像是曾經萬象天球之中所遭遇的一切開始重演。
可這一次並沒有掙紮和救贖,也不存在滿足和結束,隻有永無止境的絕望和痛苦。
越是掙紮,就在泥潭中陷落的越深。
哪怕是奮儘全力攀爬,也無法阻止粘稠的黑暗漫上脖頸,他在失去力氣,一點一點的,被扯入黑暗的海洋之中去。
鐵晶座上,有憤怒的咆哮聲響起。
是大宗師。
"怎麼回事兒,羅素!"
大宗師衝著教研室的投影瞪大眼睛,"這事兒你可沒跟我說過!這是什麼情況"
就在觀測之中,槐詩正在以常人千百倍的速度被地獄的記錄侵蝕和同化,向著‘凝固’的結局墜落……那速度太快了,快的簡直不可思議。
就好像他對此全無抗性一樣!
"事象親和的體質而已。"
羅素說:"他本身就是深淵記錄的最佳載體,隻不過親和的程度有點過分而已,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吧"
大宗師難以置信,"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早說"
羅素端著茶杯,平靜回答:"你不也沒問麼"
可哪怕看上去如何的義正言辭,如何的充滿信心,可他的心情卻絕非所表現出的那樣淡定。
手裡的茶杯端起來半天了,都已經湊到嘴邊了,卻一直忘了喝。
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屏幕上傳輸來的景象。
目不轉睛。
在他的另一隻手裡,還捏著緊急召回的啟動開關,但始終無法下定決心使用最後的保險。
還差一點,就一點……
他忍不住湊近了,整個人好像快要貼到屏幕上一樣。
看著槐詩最後的掙紮。
期待著奇跡的出現。
但就在那一刻,槐詩的動作卻驟然停滯一瞬,眼睛瞪大,伸出的手掌僵硬在空中。
緊接著,被粘稠的黑暗之海徹底覆蓋。
再看不見蹤影。
高塔之上,那一線純白的殘光迅速衰微,被哀鳴聲所撕裂。
地獄被黑暗所吞沒。
一片死寂裡,鐵晶座的大屏幕,隻剩下躁動的雪花,還有猩紅的警告。
【信號中斷】
"羅素!"
大宗師怒吼,"你還在等什麼!!!"
"再等等。"羅素不自覺的,湊近了,凝視著眼前的屏幕,"再等一下……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
在他手中的茶杯上,漸漸浮現緊張的裂痕。
煎熬的寂靜到來。
隻有秒針舉步維艱的滴答聲在回蕩。
.
.
槐詩感覺自己快要融化了。
就像是落入墨水中的方糖一樣,靈魂的存在漸漸稀薄。
可那種痛苦卻越發的清晰,純粹的反應在神經的每一個地方,可他卻懷疑如今自己的身體裡是否還有神經這種東西。
好像千萬個自己同時淪落到千萬個不同的地獄裡,領受截然不同的苦痛。
他想要掙紮,可是卻無法抗衡這一片黑暗海洋的引力,縱然不斷的想要喚醒聖痕,可少司命卻漸漸的無法再回應他的意誌。
奇跡在離他遠去。
太多的絕望了,好像無數次凝視著稚子的夭折那樣。
庇護著最後意識的埋骨聖所已經開始龜裂。
即將在墜落中崩潰。
美德之劍的光芒在迅速的暗淡,再難以抗拒絕望的侵蝕,分崩離析。
最後的稻草就此斷裂。
明明就差最後那一點……
槐詩想要苦笑,可是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在黑暗中,他閉上了眼睛。
隻想歎息。
傻逼了吧,槐詩,這一次沒有人會來救你啦。
毫無意義的賭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