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離彆是如此甜蜜的悲傷,請讓我向你道晚安,直到天明。"
那一瞬間,赫笛勃然色變,下意識的鬆開一隻手,抬起擋在麵前。
可是,已經晚了。
扳機扣動,伴隨著低沉的輕響,漆黑如墨的子彈便從槍膛之中飛出,悄無聲息的穿過了毀滅巨人的手掌,就像是穿過了一層微不足道的幻影,最終,楔入了那一張震怒的麵孔。
正中眉心!
巨人的動作一滯。
緊接著,便有劇痛襲來。
"槐詩!!!!"
戰車上,赫笛的身體劇烈的抽搐著,五官中迅速的滲出了一縷縷漆黑的墨跡。
而毀滅巨人的麵孔也開始迅速的扭曲,自嘶吼中開始了迅速的溶解和坍塌,大司命的神性運轉在其中,帶來無孔不入的侵蝕和同化。
可這一次,卻再沒有了任何的收縮和凝結的步驟。
——而是不惜一切代價的,再度爆發!
這才是大司命的聖痕鑄造的咒彈最可怕的地方。
無視一切的防禦。
針對一切低於自身純粹神性的存在,予以不講道理的壓製!
可在經過了鑄造熔爐的漫長淬煉之後,究竟又還有多少東西能夠比擬的上這一份神性的純粹呢
毀滅巨人抬起的手臂根本沒有能擋得住那一顆子彈。
因為早在子彈被阻擋之前,攔在子彈前麵的軀殼就已經在影葬的力量之下被同化成了子彈的一部分!
此刻,毀滅巨人的動作戛然而止。
仿佛被凍結。
可體內卻傳來了澎湃的回音,像是萬鈞水波湧動,迅速的膨脹,到最後,自內而外,有數之不儘的漆黑淤泥從龜裂的外殼後噴湧而出。
所有沾染上淤泥的東西都開始飛快的溶解,連鎖鏈之上都浮現出了斑斑鏽跡,無聲斷裂。
巨人坍塌潰散。
取而代之的是衝天而起的墨色潮水,在荒原之上浩蕩席卷,所過之處,一切大群都迅速的消失無蹤。
像是沸水中的油脂那樣。
軀殼、意誌乃至武器與甲胄,都儘數融入了那一片擴張的墨海中去,再也不見。
在這一顆子彈的同化之下,竟然形成了漫卷整個荒原的恐怖巨浪。一直到最後,稀釋到再也無法稀釋的程度。
那隱約透明的潮水才在電光的閃耀之下消失不見。
殘留在原地的,便隻有無數還沒有來得及被影葬徹底同化的地獄生物在平滑如鏡的大地上艱難蠕動。
看上去就像是溶解了一半的工藝品蠟燭……
慘烈的麵目全非。
而冥河的水波已然消失無蹤,唯有河道的溝壑還殘留在地麵之上。
一片沉默裡,隻有畸變生物們的哀鳴。
沒有人敢說話。
許久,隻有戰車上,嘶啞的命令響起。
"敲響孽物之鼓,召喚深淵陰雲,用風暴吞噬一切!"
赫笛說,"他們走不遠。"
"可、可是,深度風暴也會,也會乾擾到我們的……"
在他身後,蒼老的祭祀呆滯,表情抽搐著。
"我說過了。"
赫笛緩緩回頭,輕聲重複,"敲響,孽物,之鼓。"
在那一張蒼白的麵孔之上,再不掩飾非人的猙獰和惡毒,可口鼻之間的墨色被逝去之後,那一雙眼瞳卻依舊被覆蓋在黑暗中。
不斷的,有粘稠的黑暗從那一雙空空蕩蕩的眼眶裡流下,宛如淚水。
詛咒之淚。
死寂中,祭祀僵硬的點頭,不敢再看。
而赫笛,捂住了雙眼,手背之上青筋畢露。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他便驟然發出了嘶啞的咆哮。
怒吼。
怒吼在地獄中回蕩,永無休止。
那一雙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在他切斷毀滅巨人的連接之前,大司命的凝固神性就已經順著銜接侵蝕進了他的麵孔之中,殘忍的奪走了他的雙眼。
永遠的,糾纏在了他的身上,成為了靈魂中無法剝離的畸變。
不論用什麼樣的方法去修複,哪怕是自殺和重生,都無法再抹除。
這一片永恒的痛苦黑暗,便是槐詩最後所饋贈的禮物。
既然舍不得說再見,那便……
——再也不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