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噠。
一聲清脆的聲音,鐵簧震顫的聲音像是琴弦的餘響,擴散在夜風中。
如此冰冷。
在暗淡的霓虹之下,槐詩專注的拚裝著手中的部件,對於遠方傳來的巨響和嘶鳴無動於衷,隻是忽然問:
"你覺得我應該慈悲麼,阿照"
"……"
蹲在旁邊的原照下意識的僵硬了一下,回頭狠瞪了這家夥一眼。
竟然跟堂姐一樣喊自己小名!
惡心心!
他本來想這麼說的。
可看到那一張霓虹閃光下漸漸沉入陰影中側臉時,就不由得停頓了一下。
"大概……吧"
他想了一下,回答道:"大家都說你是那種人。"
槐詩聽了笑起來,繼續問:
"那你覺得呢"
原照沉默。
像是思考一樣,凝視著遠方如山一般隆起的城市,無數霓虹和燈光妝點,宛如聖誕樹一般的殘酷世界。
許久,忍不住歎息:"我隻是覺得……看到這樣的世界,你一定會難過吧。"
寂靜裡,槐詩的動作停滯一瞬。
旋即,繼續。
他說:"誰不會呢"
倘若曾經有機會目睹過現境的繁華和閃光,見證那昌盛和光明的一切,誰又不會為此而心碎
一個人吃人的世界。
當自我的利益變成了唯一的準則,當位置的高下變成判斷的基準,當族群和社會變成殘酷的機器。
當弱肉強食成為了理所應當的真理。
當窮奢極欲的強者們毫無克製的向下層掠奪養分。
當每個人都彆無選擇的成為了一顆螺絲釘,同其他十顆、一百顆螺絲釘爭奪一個看上去似乎更加顯眼和光亮的位置……
人在吃彆人,又被彆人所吃。
要更強,要更高,要逃脫其他人張開的大口,所以要將其他的食物先吞進腹中。哪怕是掙紮道食物鏈的最頂層,也隻不過是變成肥美野獸中的一隻。看向其他同等存在的目光,便會越發的饑渴難耐。
一旦習慣了食肉飲血的快感之後,就再也回不去了。
這就是野獸時代的生存法則。
文明不再。
"我很難過。"
槐詩坦誠的回答,想了一下之後,又自嘲一笑:"可惜,我無計可施。"
丹波之王、災厄之劍、歸航者……那些顯赫的稱呼之下,他依舊是個凡人,甚至就連自己感情生活都搞不定,反複徘徊,無法下定決心,漸漸變成一個貨真價實的渣男。
所渴望的,也隻有越來越遠的幸福人生。
就算是天文會,就算是超越天文會的萬能之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應該習慣自己的渺小。
而這個世界,也已經變成這個樣子。
失去了道德,放縱於欲望,焦灼於貪婪,在波旬的汙染裡變成灰黑的色彩,又在火中永無休止的沸騰。
像是一鍋溶解所有夢想和未來的混沌之湯。
"我又靠什麼去拯救這一切呢"
他低頭看著手中浮現輪廓的長槍,自言自語。
靠善良溫柔還是彼此愛護
算了吧。
就算宣講著彼此愛惜、攜手共進的道理,用儘自己的一輩子的時間,一點點的去修正這個世界的軌跡——可又要付出多少代價又有多少可能
既然大家都在昏睡,又何必將他們吵醒呢
這樣的世界,隻能讓為數不多的善者飽受折磨而已。
善良和正直,不應該是流血和受苦的理由。
"所以,我放棄了——"
槐詩拉動槍栓,側耳傾聽著槍膛裡傳來的清脆回聲,嘴角的笑意越發清晰。
他要用最快的方式通關這一場地獄遊戲。
不惜施加給這些靈魂更多的折磨和痛楚。
讓這一場噩夢,在天亮之前結束。
這裡是地獄中的萬世樂土。
除非脫離牧場主的胃鏡,回歸白銀之海,否則被囚禁在其中的靈魂標本就隻能承受永恒的折磨。
既然如此的話,自己自從來到這裡之後就開始蠢蠢欲動的破壞欲……
——也就不用再抑製了吧
眼看著,槐詩再一次露出那種讓自己心驚肉跳的笑容,原照就渾身發冷。
完了,總感覺這貨身上有一陣陣黑煙不斷的往天上冒,腳下一道道黑水向外流,壞已經壞透了!
他有些警惕的發問:"所以,你究竟想乾什麼"
"唔,我倒是不介意詳細解釋一下流程和重點來著……"
槐詩擰緊了最後的螺絲,抬頭時,神情就變得古怪起來:"不過,你真的想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