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一愣，他繼續勸道：“您二位固然不畏死，可我們到底勢單力薄……”</p>
閔珪笑道：“元輔放心，時雍也願助我們一臂之力。
”時雍是劉大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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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陽皺眉道：“時雍久理兵事，難道也不知水之深淺嗎？
”</p>
戴珊道：“我等正因深受先帝的恩典，故而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p>
戴珊渾濁的眼中湧現淚花，他歎道：“先帝臨去那年，還與乾清宮召見我與時雍，垂詢政務。
我等告退之時，先帝竟然私下贈我們白銀，還叮囑我們，勿要泄露，唯恐旁人心生嫉恨……”</p>
閔珪也跟著歎息，兩人一時淚水漣漣。
閔珪吸了吸鼻子道：“先帝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自當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如今新舊交替，本是大變之機，萬歲既有心思，我們就該引他走上正道。
唯有如此，方是為臣的本分呐。
”</p>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李東陽真不知該如何相勸了。
明朝為削弱相權，即便是內閣首輔，也不能直接下達行政命令。
到頭來，他隻能讓他們回去，思來想去，又去見朱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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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此時剛剛應付完哭哭啼啼的張太後，正煩不勝煩之際，李東陽就到了。
他一來，居然還是提那樁破事。
朱厚照還以為他是來勸自己秉公執法的，當即道：“李先生放心，朕絕不會因私情而廢公法。
涉案之人，無論是誰，隻要有真憑實據，朕必會處置。
”</p>
這恰戳中了李東陽所擔憂之處，他忙道：“萬歲且慢，臣鬥膽請教萬歲，近日突然懲處建昌伯，意欲何為？
”</p>
朱厚照一驚，萬不想他會這麼問，他眼珠子一轉，敷衍道：“自然是覺得他們做得太過，丟儘朕的顏麵，所以要好好懲罰。
”</p>
李東陽道：“老臣先時也以為是如此，故而順您之意，激了激張岐。
本以為最後您隻會小懲大戒，誰知，最後的結果竟然大大出乎老臣的意料。
如沒有您的授意，張岐萬不敢如此。
老臣鬥膽請教萬歲，您是隻想對勳貴敲打一二，還是打算連根拔起，是隻劍指勳貴，還是想肅清京營？
”</p>
朱厚照聽得越發心驚肉跳，他想搪塞過去：“李先生這是什麼話，朕怎麼聽不明白？
朕隻是想出出氣而已。
”</p>
這戲就太假了不是，你可是在十歲時就有兵不皿刃打掉一個尚書和一個侍郎的“豐功偉績”啊。
李東陽深吸一口氣，又詢問再三，朱厚照始終不肯明言，終於把李先生惹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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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掀袍跪在地上，先緬懷了一番先帝：“先帝為皇太子時，老臣便在東宮侍講學士，侍奉先帝讀書。
先帝幼時便仁心仁聞，素來待臣親厚，及繼位後，更是不以臣卑鄙，委已重任。
臣心中萬分感激，願效犬馬之勞。
有道是長劍許烈士，寸心報知己。
死者豈必知，我心元不死。
平生讓國心，耿耿方在此。
【1】”</p>
這番話慷慨激昂，擲地有聲。
說到動情處，李東陽也滾下淚來：“可惜天妒英才，先帝英年早逝，老臣苟活於世的唯一之願，就是遵照先帝的囑托，好生輔佐聖上。
臣雖然魯鈍，可忠君之心，天地可鑒，捫心自問，未曾有一事對不住萬歲。
萬歲何以對臣如此戒備，連一句實言都不肯相告？
”</p>
朱厚照眼看他白發蒼蒼的模樣，也覺心酸，仔細回想，李先生的確待他不錯。
可惜，他的位置太高了，他不能事事同他掏心掏肺，不過泄露一星半點，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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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罷，他親自扶起李東陽道：“先生言重了。
勳貴外戚依仗權勢妄為也非一日兩日之事。
朕也是小懲大戒，以免他們無法無天。
”</p>
李東陽長歎一聲：“可如今，局勢隻怕已不在您的掌握之中了。
”</p>
他先將牽扯出長寧伯等人的事說了出來，道：“若隻是如此，倒也無礙。
可三法司頗有刨根問底之意，想對京營之弊出手。
這可不是小事了。
一來萬歲初登大寶，僅有名分之尊，卻無功績傍身，一旦眾人群起上奏，您當如何是好。
二來秋季邊軍和京軍的輪換之日已近，萬一軍中將官心生不滿，趁機嘩變，豈非是多生事端。
三來兵事千絲萬縷，又豈是一朝一夕能理清的，與其匆匆而為，不如思慮周全後，再慢慢施行。
”</p>
聽到涉及軍隊時，朱厚照就是眉頭一緊，待聽到將官嘩變時，他就更是擔憂了。
他在殿中踱步幾圈道：“多謝先生教朕，險些惹出大事來。
朕現下就叫三法司過來問話。
”</p>
李東陽欣慰地點點頭，兩人正說話間，忽有太監來報，居然又有人到大理寺去告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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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現代社會，民告官都是罕見，更何況是在此世。
尋常百姓連九品芝麻官都不敢開罪，怎敢去找皇親國戚的麻煩。
李東陽下意識地看向朱厚照，朱厚照忙不疊地撇清關係：“不是朕！
”</p>
這還真不是他，實際上，月池：“是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