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童謠,是小時候阿婆常哼給我聽的。</P>
月光光,秀才郎;</P>
騎白馬,過蓮塘;</P>
蓮塘背,割韭菜;</P>
韭菜花,結親家;</P>
親家麵前一口塘,</P>
打條鯇魚八尺長;</P>
大頭拿來熬湯食,</P>
尾巴拿來入學堂;</P>
入個學堂四方方,</P>
搬條凳子讀文章;</P>
文章讀哩幾多本?</P>
三十零二本;</P>
一本丟落塘,一本丟落井;</P>
井裡起銀杆,銀杆好架橋;</P>
橋上好食飯,橋下好洗碗;</P>
一洗洗到“烏舌嬤”,拿給阿婆養雞嬤。</P>
童謠有點兒長,我還沒唱完,張綺已經摟著肚子嘎嘎笑起來,眼淚糊了一臉。</P>
月光靜靜地從窗外流淌進來,落在她臉上,落在我身上,美如幻境。</P>
“謝謝你,萬寧。”</P>
她趴在我懷裡,安靜如初出母體的嬰兒。</P>
我笑著,我兩個還真不知道,是誰在拯救誰!</P>
張綺終於睡著了,我卻睡意全無。</P>
我把房間清掃乾淨,看著雪色牆腳立著一溜煙的綠色啤酒瓶發出妖冶的光來,怔忡出神。</P>
手機鈴聲響起。</P>
我抓過手機一看,淩晨兩點半,陌生人的號碼,看了一眼,便關掉了手機。</P>
坐在床頭,拆開那疊利是封,紅色封麵上寫著金光燦爛的大字:大吉大利。金色的魚兒搖著尾巴,金色的蓮花開得璀璨葳蕤。</P>
我把錢包掏出來,取出裡麵一疊紅紅的紙幣,每個利是封裡塞了數張。一連封了十個。</P>
我在利是封背後寫上:《青蘿灣的雪》藝術展,9月26日9點,美院xx展館,歡迎您蒞臨指導。</P>
清一色極雋秀的衛夫人簪花小楷,一口氣寫完十封。</P>
我累得眼皮打架,趴在床頭櫃上,睡死過去。</P>
醒來天色已大亮,張綺拿著一張張利是封,表情怪異地看著我。</P>
“這是做什麼?青蘿灣的雪,我看過報道,好像是私展,你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P>
我搶過她手裡的紅包,收拾整齊,塞進包裡。</P>
張綺是個聰明的女人。</P>
她馬上明白我的用意。</P>
“下周六對吧!有展覽怎麼能少得了我這文藝女青年的擁躉!我一定給足麵子親自到場的。”</P>
她搶過我手裡一張利是封。</P>
嘖嘖嘖,這一手字啊,真他娘的漂亮。</P>
謝謝你,張綺。</P>
我由衷地感激她。</P>
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因為她什麼都懂。</P>
早餐設在島上賓館的大堂,中規中矩的自助餐。</P>
我懷揣著紅包,心下是惴惴不安的。說實話這種事我真有點兒抹不下麵子來。張綺拉著我,笑嗬嗬地找到那些相熟的同行,極其真摯地請對方關照關照。</P>
手上的紅包送得差不多了。我們才找個角落坐下來吃東西。</P>
張綺埋頭啃著手中碩大的蝦,悶聲道:“那個陳塵到底是何方神聖啊,我還真想見見那位大神!能辦個展的青年藝術家,可是個稀罕物件。”</P>
我握著湯匙的手,不住地顫抖著。</P>
淚水叭嗒地掉在碗裡。</P>
“這是怎麼啦?好好的,怎麼哭了?哎,女人你真是水做的啊!”</P>
張綺嚇壞了,忙坐到我身邊來,遞過一張紙巾。</P>
我擦著眼淚,低下頭,擺著手。</P>
完全控製不住自己,因為內心早已兵荒馬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