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隕星河(1 / 2)







第4章 隕星河

夜幕將至,江闌的古韻也悄然睡去,現代化的霓虹星火點點亮起。

低調的黑車駛入鬨中取靜的長街,停在一家名為Eau的法餐廳前。

薄韞白走下車。

這家餐廳近日裏算是出名,環境倒依然維持得安靜清幽。頭頂是水波紋理的鏡麵天花板,青白色大理石牆壁翻湧著海浪的弧度。

侍應生輕聲細語,將客人引至靠窗的江景座位。

沈清夜已經到了,見薄韞白孤身一人,奇道:“怎麽隻有你來了?你小侄子呢?還是他非說要來這家餐廳,狠狠宰我一筆。”

“泡書房去了,百年難遇的稀罕事兒。”薄韞白淡哂,“你弟弟妹妹呢?”

“我家姑姑才從挪威回來,他們在家陪著。”

薄韞白放下菜單:“你不要告訴我這頓飯就我們兩個。”

沈清夜笑:“總不能叫全沈家都放你的鴿子。”

稍頓,他忽然想起一事:“對了,踏吟的人最近不是在盯你嗎?聽說還雇了個專業的狗仔團。”

難得見到眼前這人也有被掣肘的時候,沈清夜有點幸災樂禍:“感覺怎麽樣?”

薄韞白眉眼未動,隻往朝南的餐廳角落努了努下巴。

一個穿黑西裝的男人坐在那裏,覺察到目光立刻舉起菜單,嚴嚴實實遮住自己的臉。

“竟然都跟到這兒來了?”沈清夜蹙眉,“這餐廳安保太差。”

“是童樹舍得下血本。”薄韞白淡聲道,“人家交錢吃飯,老板也不能說什麽。”

“踏吟集團的邏輯倒是不難理解。”沈清夜說,“自從你回國,他們打起一百八十分的精神盯梢你,無非是為了挖你的醜聞。”

“然後,再用踏吟龐大的傳媒矩陣添油加醋,以期引爆輿論,做成能切實打擊整個博鷺集團的黑料。”

“博鷺和踏吟素來互不相容,現在又都擠在人工智能這條賽道上,童家是徹底急眼了。”

聞言,薄韞白懶散抬起酒杯,沾了沾唇。

他斜倚著椅背,黑襯衫領口微敞,滿身都是從容不迫的清矜與桀驁。

和正襟危坐的沈清夜形成鮮明對比。

連說的話,也散漫得像是局外人:“這酒一般。”

“九零年的羅曼尼康帝,你也覺得一般?”沈清夜無奈,“怎麽還跟以前一樣,什麽好東西都入不了你的眼。”

薄韞白不置可否,推遠了菜單。

沈清夜還是對之前的話題放心不下,閒談幾句便又拐回來:“我那個在倫敦學傳媒的妹妹,說童樹這招是一步好棋。”

“誰讓你長得好呢?長相優越的精英富二代,總是更能引爆輿論熱潮。”

薄韞白漆眉稍挑,眸間是掩不住的厭惡。

他輕輕嗤了一聲:“烏合之眾。”

“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沈清夜正色道,“真不打算躲一陣子,避避風頭?”

“行得正坐得端,我怕什麽。”

一線寒光從薄韞白眸底掠過,他嗓音冷淡:“這兩個月,他們拍到半條能用的東西了?”

“也是。”

說話間,擺盤考究的法餐一道道端上來。

檸檬苦杏仁凝乳、榛果麵絲卷、煙熏牛肉撻配珊瑚餅乾……

都是那幾個二十出頭的小孩用心訂的菜式,本來應該被他們歡天喜地拍照發在ins上。

兩個年近而立的男人陷入沉默。

沈清夜還在端詳盤中鮮麗的珊瑚色外殼,薄韞白毫不手軟,一叉搗碎。

“這次回國待多久?”沈清夜換了個話題,“不少人巴巴兒托我問呢。”

薄韞白像沒聽見,興致缺缺地嚐了半塊麵絲卷,眉心凝了凝,將盤碟朝前一推。

等老友又問了兩聲,他散淡眸光這才聚焦,毫不留情道:“吵。”

“……”沈清夜收回先前疑問。

他素來溫和,隨意勾唇便有清潤之感:“怎麽這麽心不在焉?”

雖然問了,卻沒打算得到回答。畢竟薄韞白這人一向獨行其是,沒人摸得清他到底在想什麽。

但今天竟然不同。

薄韞白沉吟片刻,低聲道:“你說,一個普通人,子女也在江闌有體麵的工作,會為了幾百萬的債款跳湖嗎?”

“啊?”

沈清夜沒想到他在琢磨這個,實打實怔了怔。

薄韞白仍在思忖,電梯門忽然無聲打開,走出一個穿製服的侍應生,手裏推著一輛盛滿玫瑰花束的小推車。

路過他們這桌時,莫名停頓了腳步。

薄韞白驀地回神,下意識覺得不對,卻已錯過最佳的反應時機。

侍應生隨即抬腳,大步流星地走向另一桌約會的男女。

女客見到花束,激動地牽住男伴的手。

一切是如此和諧,挑不出絲毫差錯。

他卻蹙眉收回目光,站起身對沈清夜道:“走吧,這家味道太淡,我換一家請你。”

見兩人離開餐廳,角落處那個用菜單遮住臉的男人,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他慢條斯理用紙巾擦乾手心的汗,摘下了有點歪的平光鏡。

而任何一個踏吟集團的員工,見到這張臉,都會驚訝地叫出聲來——

竟然正是踏吟的現任CEO,童樹。

童樹低下頭,檢查幾分鍾前拍到的照片,雙手激動得發顫,幾乎握不住相機。

他半張麵孔隱入暗處的陰翳裏,唇畔浮起狠毒的笑紋。

“博鷺,薄韞白,”他死死盯著照片,咬牙切齒地說,“被對手壓得翻不了身是什麽滋味,你們也好好嚐一嚐吧。”

病房朝向太陰,就算拉開全部窗簾,陽光還是照不進來。白天也得開日光燈。

燈光落在柳拂嬿發梢,像光潔的烏緞鍍了層銀。

她坐在病床邊剝山竹,半月形的指甲被汁水染成紫色。果盤裏,一塊塊狀如蒜瓣的果肉壘起小山。

“你知道薄家是什麽地位?”

病床上的柳韶大口吃著果肉,打開博鷺集團根本翻不到頭的百科頁麵,手機屏幕調到最亮,直往女兒眼睛上懟。

“看看人家的產業,人家的名望!這才真叫一個貴不可言,高不可攀!”

柳拂嬿一蹙眉,果殼軟皮戳進指甲和皮膚的縫隙裏,將指甲內側也染紫了。

她停下動作,紮緊袋子,用濕巾仔細擦淨手指,低聲問:“這些和你有什麽關係?”

“跟你有關係,不就是跟我有關係?”

柳韶恨鐵不成鋼:“你傻不傻?還賣房子!你能釣到薄家的男人,從他那要錢還不是易如反掌?你是個女人,就要懂得發揮女人的優勢——

“女人的優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