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琉璃雪(1 / 2)







第6章 琉璃雪

“對不起。”

良久,柳拂嬿輕聲開口。

她放緩語速,儘力從乾涸的情緒裏打撈出最後一絲溫柔:“我知道你現在一定是真心實意的,但是……”

“什麽叫現在?”薄成許急躁地反駁,“我都向你示好這麽久了,你還看不出我的決心嗎?”

“但我們倆,不可能。”柳拂嬿斬釘截鐵,“我沒有能力,也不打算去喜歡任何人。”

“包括你。”

薄成許從來沒有這麽直白地被拒絕過,他失魂落魄地咬住嘴唇,直到攥緊手裏的支票本,才再次有了點底氣。

於是勉力擠出一個笑容。

“那……好吧,你現在不喜歡我,也沒關係。我還是可以幫你,隻是求求你,能不能別對我那麽冷淡,我們當個朋友。我借你錢,你偶爾出來,陪我吃個飯……”

他嗓音漸低,簡直要跪到桌子底下去。

“薄成許先生。”

柳拂嬿退後半步,第一次直呼他的大名,嚴肅如告誡:“我不值得你這樣。不要這麽不尊重自己,好不好?”

“隻是當個朋友也不行?”薄成許眼裏的光徹底暗下去,“你就這麽討厭我?”

不是討厭你。

而是討厭任何陌生男人身上,那種溫熱又殷勤、師出無名的“愛情”。

期待她笑,期待她嬌羞地低下頭,期待她心牆融化、變得甜美黏膩;期待從她身上,得到同樣溫熱的情感回饋。

而她隻覺得惡心。

柳拂嬿搖搖頭,輕聲道:“這樣不清不楚吊著,時間長了隻會鬨得更難看。人的耐心都有限。”

“你還這麽年輕,對愛情有很多期待。”

“我不想耽誤你。”

“我又不在乎!”

委屈反彈為怒火,薄成許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什麽是“耐心有限”,他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還上哪找我對你這麽好的人去!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接受我!”

一聲桌響,引起了柳拂嬿的應激反應。

她肩膀霎時繃緊,雙眼眯起,目光變得冷峻、生硬。

“你該不會真以為你值六百萬吧?”薄成許口不擇言,“我也就是現在上頭,才願意給你這麽多錢,誰他媽能做到我這個地步?”

他音調漸高:“除了我,沒幾個人掏得起!”

正巧此時音響換曲,刺耳的重金屬音樂聲短暫地停止了。酒吧變得安靜,靜得單純又無辜。

薄成許的聲音響徹全場,理所當然引來不少注視。

眾人轉頭來看,隻見他朝著一個美人大喊“隻有我掏得起”。

場麵引人遐思,眾人竊竊私語。

柳拂嬿眸底最後一線光也消逝殆儘。

她攥緊手包站起身,嗓音冷得像寒冬臘月裏的梅花蕊:“我確實不覺得我值六百萬。”

“不過,我倒也從來沒想過,要去為母賣,身。”

她本就身段高挑,配上細細的中跟鞋,愈發迫人仰視。

可整個人又漂亮得那麽恰到好處,不說垂柔的烏發、緋紅的薄唇,就單看那站立時下巴與肩頸的弧度,都美得像一曲芭蕾詩。

此刻,這首詩被冰劍刻在了雪柱上。

薄成許被這股氣勢迫住,忘了想說什麽,隻是恍惚覺得,這樣不近人情、冷若冰霜,好像才是她最原本的模樣。

“既然你們薄家這麽有錢,那我也給你交個底。”

她挑唇,笑得美豔又譏諷。

“那筆欠債,不是六百萬,是六千萬。”

“怎麽樣,還掏得起麽?”

“你涉世不深,又無實績,恐怕沒有能力,動用家裏這麽大一筆錢吧?”

紅唇皓齒現出鋒芒,像一把用來斬雪的繡春刀。

說完,她扔下瞠目結舌的薄成許,走得頭也不回。

那一夜,柳拂嬿從淺眠中蘇醒。

她做了一個噩夢。夢裏沒有其他東西,隻有一棵高大的黑色柳樹。

枝條纖細卻柔韌,狠狠箍在她脖頸上,勒出青紫色淤痕。

她總做這種窒息的夢。

但喚醒她的,並不是習以為常的窒息感,而是震動個不停的手機。

她無甚表情地睜開眼,點亮屏幕,看通知。

[我冷靜下來想過了,你說的沒錯,我不怪你]

[我晚上太衝動,朝你吼了,我向你道歉。]

[你要是還願意接受我,我想辦法幫你籌錢。我自己確實沒有這麽多,但可以幫你找朋友借。]

全是薄成許發來的短信。

柳拂嬿按下靜音鍵,將號碼拖入黑名單,重新確認了一遍第二天去畫室授課的鬨鍾,這才再次睡下。

薄成許枯坐一夜,沒等來任何回複。直到次日傍晚,手機終於亮起,卻不是他期待的那個人。

[兄弟,女神追求計劃進行得如何了?什麽時候能當上我的師丈?]

薄成許憤怒地發了個[滾]。

對麵顯示了一會兒“正在輸入”,又回:[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啊,柳老師手機號和課表我都發你了,直接去學校堵唄]

薄成許:[你以為我是傻逼?]

薄成許:[她這兩天沒課。]

沒想到過了一陣,對麵直接甩來一張朋友圈截圖,發送時間是十幾分鍾前,備注是國畫四班,王晨。

內容寫道:[棲山畫室居然請來了柳女神授課!雙廚狂喜啊啊啊!]

還配了兩張照片。

照片裏,畫室光影清淡,女人逆光而立,靜美出塵。

薄成許盯著照片看了一陣,終歸還是放不下,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跑。

他跑得太急,情緒又實在不穩,根本沒注意到——

大宅的客廳裏,斜臥在窗下暮色裏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平板,從彌勒榻上坐起身。

棲山畫室位於一條狹窄深巷,地段雖偏,卻是無數學畫者的聖地。

柳拂嬿拿了把折扇講解繪畫要點,深入淺出,四兩撥千斤。

學生紛紛讚歎:“不愧是江闌美院的老師。”

她是上周臨時答應來頂班的,本想靠著外快,早點填上那六百萬的窟窿。

結果現在六百萬變六千萬,這點報酬也成了杯水車薪。

她一邊覺得黑色幽默,一邊繼續講解國畫裏“平遠”、“高遠”和“深遠”的區別。

課程結束,學生絡繹不絕圍上來問問題,柳拂嬿不忍拒絕,多待了四十分鍾。

直到最後一人也離開教室,她才拿出水杯喝水,又吃下一顆潤喉糖。

看看窗外,夜已然很深。小小的窄巷透不進月光,愈發顯得伸手不見五指。

早春的夜綠意匱乏,空氣裏氤著冰涼的雪氣,昭示下一場雨夾雪不會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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