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銀戒圈(1 / 2)







第15章 銀戒圈

車窗半開著, 裏麵的一切都看得分明。

遠處的年輕狗仔卻撓了撓頭,放下了懷裏的相機。

“怎麽不拍了?”他身旁年長些的同行急了,“都親上了!這還不拍,你什麽時候拍?”

年輕狗仔很遲疑:“上麵的要求不是拍他黑料嗎?這……跟女朋友在車裏親親抱抱, 不算黑料吧。”

“你懂什麽!”老狗仔從他懷裏搶過相機。

“上麵要求歸上麵, 咱們做媒體的,還不是得為流量考慮?”

“啊?什麽意思?”年輕狗仔摸了摸後腦勺。

“你是怎麽考上的江大!”老狗仔恨鐵不成鋼。

“現代人愛嗑cp, 這高富帥的女朋友也是大美女, 倆人在車裏這麽黏糊,咱們把獨家照片往外一放, 還怕沒有流量?”

“哦哦哦!”年輕狗仔明白過來,撒開腿兒往另一邊跑。

“老師您從這兒拍!這兒的構圖更漂亮!”

……

車內的兩人,自然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可那個吻,並沒有落到實處。

幾乎是觸碰到的前一瞬間,一秒鍾還未過去十分之一。熟悉且冰冷的僵硬感,再度主導了柳拂嬿的身體。

她屏住了呼吸, 體溫也涼,渾身上下緊繃得像一塊石頭。

咫尺之間, 薄韞白覺察到變化, 睜開眼, 見她仍闔著眸煎熬。

眼睫顫抖個不停,如同撲在火焰上的飛蛾。

一念之差。

他稍微偏過頭, 將這枚虛假的親吻落在她頰畔。

她的呼吸立刻微不可聞地放鬆了些許。

一息溫熱從唇間逸出, 正好撲在他喉結邊上。

從未有過的感觸,些微地癢。

薄韞白眸色輕沉。

他改變了手上的動作, 從單方麵地握住她手腕與肩頭,變成了兩人牽手的模樣。

之後, 修長微涼的手指又耐心地引導她,與自己十指緊扣。

柳拂嬿並不從容,更猜不到他下一步的意圖,也就無法主動配合。

雙手軟綿綿的,完全沒有自己的意誌。

薄韞白一言不發。

隻是維持著那個十指相扣的姿勢,又帶領她的手,貼在自己胸膛之前。

快門聲再度於暗處響起。

哢嚓、哢嚓。

過了一陣,比情侶間的尋常溫存還要更久一些。

薄韞白終於放開她。

兩人恢複了正常的社交距離。

手臂歸位,坐姿回正,再無半點肢體接觸。

柳拂嬿意識到,狗仔已經離開了。

她悄悄透過前窗玻璃的倒影,觀察男人的表情。

自己剛才的反應不算合格。如果不是薄韞白眼疾手快,替自己擺出一個親昵的姿勢,恐怕會當場露餡。

可薄韞白的神色,卻與平時無異。

形狀桀驁的眼眸,正漠然低垂著。薄唇抿得平直,沒了方才的半點深情。

倒也沒有責備之意。

是他一貫的模樣。

“走吧。”

薄韞白出言打斷了她的走神。

他徑自走下車,路過她這邊時,順手從外麵幫她拉開門。

柳拂嬿怔了下,立刻拎起包下車。

卻見男人並沒有要等她的意思,率先朝民政局大門走去,隻留給她一個高大的背影。

她有心想主動做點什麽,小跑幾步追上前,不太自然地伸出手,去挽他的胳膊。

“不用。”

薄韞白側頭看她,側顏被夕光雕琢出鋒利輪廓,目光冷淡。

他漠聲道:“那些人已經不在附近了。”

說完,好像還有意與她拉開了幾步,將兩人距離維持得不近不遠。

柳拂嬿鬆了口氣。

一直微微緊繃的肩膀,也終於放鬆下來。

男人身上那股陌生的清冽氣息漸漸遠去,她連呼吸都順暢了不少。

兩人來到隊伍末尾,各自無言地垂下頭,檢查手機上的消息。

排了二十分鍾的隊之後,總算輪到他們辦手續。流程很快,把需要的材料交給窗口,再去裏屋拍照。

走進暗室,紅色的背景布尤為明亮。攝影師叫他們在椅子上並排坐下。

椅子沒有靠背,坐著有些累。

柳拂嬿抬起頭,注視那枚小小的鏡頭。

坐下的一瞬間,疲憊與空虛感,絲絲縷縷地湧上來。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都隻是為了應付各種各樣的相機。

等鏡頭挪開以後呢?

真真假假,沒有人在乎。

這麽恍惚走了一下神,快門的哢嚓聲已經響過了。

就在柳拂嬿以為大功告成,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卻看見攝影師翻了翻照片列表,歎了口氣。

她猜是自己走神的模樣太明顯了,照片不能用。於是趕緊又端正了一番坐姿,還挺直了脊背。

這一串細微的動作,引得薄韞白看了她一眼。

怎麽說呢。

像個做錯事的中學生。

迎上他目光,柳拂嬿帶著歉意地抿了抿唇,用氣聲道:“不好意思。”

薄韞白不知道她在不好意思些什麽,但還是禮尚往來地回了句:“沒關係。”

剛說完,就聽見攝影師遺憾的聲音。

“這位先生,笑一笑呀。”

“您夫人多漂亮,能娶到這麽漂亮的老婆,多少男人做夢都求不來,我說咱們別這麽不坦率,行不行?”

從民政局出來,薄韞白一路黑著臉。

手裏拿著那本新鮮出爐的小紅本,也壓根沒打開看。

直到坐進車裏,才隨手把東西往扶手箱裏一扔,發動了引擎。

柳拂嬿在大開的車門外停下腳步。

“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半彎下腰,禮貌地向薄韞白道別:“下次有需要提前聯係我,再見。”

“……”

薄韞白臉色黑得更明顯,仿佛在碳灰裏滾了一遍。

形狀明顯的喉結滑動了兩下,透著股森森的寒氣。

可柳拂嬿什麽也沒看見。

她已經轉過身,走遠了。

薄韞白不得不揚聲道:“等等。”

她一回頭,就見他擰著眉心開口:“上來,我送你。”

“謝謝,但不用了吧?”

柳拂嬿想了想:“應該不順路。”

男人掀眸看過來,略一轉念,眉間那縷淡淡的不爽忽然褪去。

他漫聲道:“沒說要送你回那個酒店。”

柳拂嬿後退一步,警惕得像隻兔子。

“那是要送我回哪?”

他不答,修長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叩了兩下。

柳拂嬿不得不搬出條款重申立場。

“我們……距離我們約定的同居日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薄韞白仍不開口,她漸漸等得心焦,抬眼看他。

天已經徹底黑了,男人敞著長腿坐在駕駛位上,氣質瀟灑又散漫。

燈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暈的絨邊,模糊了原本棱角分明的鋒利輪廓。

他過了許久才開口,目光依舊淡漠,唇角卻勾起。

笑意不達眼底,帶著幾分玩味。

“如果我說,早一天或者晚一天,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呢?”

柳拂嬿心跳一窒。

她努力調整心情,才能做到平靜無瀾地看著他。

“……對我來說,有很大的差別。”

“如果您執意違約,我們的合作也無法長久。”

夜色裏的女人像一株細竹,站在早春的幽微花香裏,卻仿佛落了滿身滿裙的雪。

話音不輕不重,像是疲憊不堪,卻仍勉力維持的弓弦。

“開玩笑的。”

少頃,薄韞白的語調恢複如常。

“放心,我目前還不會打擾你的獨居生活。”

“隻是幫你另外找了個住處。上來吧。”

正巧此時,後麵有車開過來,車燈晃眼,還鳴了兩下笛。

柳拂嬿不想堵在路中央,這才坐進車裏。

“我以為一個合格的玩笑,要讓雙方都覺得好笑才可以。”

她關上車門,邊係安全帶邊說。

“嗯,我同意。”

這時的薄韞白,倒是收回了剛才那副不好相處的頑劣模樣。

讚同她時,語氣清潤且從容。

感到她並不釋懷,便又補了句:“隻是對你的反應,有點好奇。”

他這句不說還好。

一說,反而激得柳拂嬿更不舒服。

“……薄先生,喜歡做實驗是您的事,但我不喜歡被當成實驗的玩具。”

說完這句不太像她的話,柳拂嬿把頭偏到一邊,再不看他一眼。

街燈明燦,在夜色中氤起淺金的光霧。

晚風清涼,透過開了一線的車窗吹進來,說不出的舒服愜意。

薄韞白唇角扯得更明顯,說話時氣息微顫,仿佛真的在給她指導一樣。

“這麽生我的氣,剛才應該直接去後排坐。”

“把我當司機,不正是一個出氣的好機會?”

“……”

柳拂嬿簡直無言以對,清冷音色染上幾分難以置信。

“你怎麽腦子裏隻有損人的點子,連自己都不放過?”

薄韞白細碎的笑聲愈發明顯,靜靜回蕩在車裏。

饒是再不願意搭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的音色實在是得天獨厚,叫人沒法厭惡半分。

“嗯……”

男人拖長了語調,還真思考了片刻,才道:“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比較有意思吧。”

說話間,車子開到一個陌生的路口。

被燈火璀璨的陌生高樓晃了一下視線,柳拂嬿終於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你給我找了什麽地方住?”

“到了就知道。”

他聽上去懶得過多解釋,隻道:“已經收拾好了,日用品按套房規格布置了一套,你的行李之後再搬。”

“不用這麽麻煩。”

剛見識完他難相處的一麵,柳拂嬿更不想欠這人太多。

“既然你替我媽還了債,我賣房的那筆錢也用不上了,我用這些錢再找一個住處就行。”

“嗯。”薄韞白看似隨和地應了聲。

柳拂嬿剛放下心,就又聽見他繼續道:“然後你找住處的時候,就暫時不搬家,直到被媒體發現,博鷺繼承人的合法妻子,住在快捷酒店裏?”

“……”

好像確實有點說不過去。

“動不動就停電停熱水的屋子,你也當個寶貝一樣?”

男人仿佛無聲地歎了口氣。

話雖沒錯,可她那時又沒有選擇。

但凡富家公子,大概都有這種何不食肉糜的毛病。

柳拂嬿理了理裙擺上的褶皺,沒看他。

“那也是我自己交過錢的,住得心安理得。”

“這兒也能心安理得。”

說話間,車子駛入大門,巨大的碑石在餘光裏一晃而過。

碑石色如白玉,瑩潤點點,氣派又遼闊。

而上麵的刻字,居然是“疏月灣”。

車子轉眼便開了過去,柳拂嬿卻下意識地往回看,想再確認一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即使她這樣的普通人,也知道疏月灣是江闌知名的豪宅區,地處內環,寸土寸金。

“不是說過,再給你一處房產麽?”

薄韞白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臂搭在車窗邊沿。

嗓音慵懶,和晚風一起湧入她耳畔。

“你要是有空,明天就可以去辦過戶手續。”

薄韞白沒有上樓,把密碼給她就離開了。

出於禮貌,柳拂嬿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一小段。

她發現,原來這人獨自開車的時候,這麽沒有耐心。

車速快得好像正在跟什麽人比賽一樣,一轉眼就不見了。

她轉過身,獨自坐電梯上樓。麵對著陌生的門扉,確認了三遍門牌號無誤,這才謹慎地鍵入薄韞白給的密碼。

“滴滴”兩聲,麵前豁然開朗。

戶型是大平層,比她先前那間七十平的大很多,目測能有個兩百多平。

裝修風格也和她那間截然不同。她是極儘性價比的窮裝,這兒則全是品味不俗的高級貨。

她喜歡花,於是第一時間去看陽台。

卻沒想到陽台上,竟然還修建了巨大的私人泳池。

麵對著水波粼粼的遊泳池,柳拂嬿迷茫地站了好一會兒,做足了心理準備,才上網查疏月灣的房價。

結果很快跳出來。

疏月灣,三十五萬一平方。

如果希望看房,至少要提供五千萬的資產證明。

而且這個盤很出名,就算有錢,也未必拿得到這麽好的戶型和采光。

看完價格,柳拂嬿洗了個心事重重的澡,一整晚都睡得不踏實。

第二天去美院上班,微信果然收到一條陌生的好友請求。

對方非常客氣:[您好,我是薄韞白先生的代理律師。請問您今天有沒有空,去辦疏月灣27號房的過戶手續?]

柳拂嬿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課表,心虛回複:[今天挺忙的,還是改天吧。]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真的不著急。]

對麵也是人精,幾句客氣話結尾,便不再打擾。

柳拂嬿剛鬆了口氣,又聽見辦公室門被敲響的聲音。

不隻是她,兩三個老師都把頭抬了起來。大家看見,敲門的也是個年輕女老師。

女老師朝眾人禮貌地笑了笑,走向柳拂嬿的辦公桌。

“柳老師,我是咱們校宣傳部的小林。”

小林紮個馬尾,年輕得像學生,親熱地湊近柳拂嬿,問她:“我們正在籌備下半年的招生視頻,能不能請您出鏡接受一下采訪?”

“哈哈哈哈。”四十多歲的男老師聞瀚笑了起來。

他拿了個皮筋,把自己的長頭發紮在腦後,邊紮邊打趣:“又是衝我們小柳老師來的,柳老師真是咱們國畫係的門麵啊。”

“可不是嗎,”小林笑眯眯地說,“柳老師的顏值是出了名的,上次有學生拍她上課,才十幾秒的視頻,就上了好幾天的熱搜呢。”

其他老師聽完,都露出一副理應如此的表情。

柳拂嬿有點不好意思,岔開了話題。

“招生不是還有三四個月嗎,這麽早就開始策劃了?”

“嗯,拍完剪完,還得等領導審核,就早點開始唄。”小林說。

“打算采訪哪些問題?”柳拂嬿打開手機備忘錄,“我回去準備一下。”

“就是帶新生了解一下本科生的教學安排、校園生活、就業方向之類的。”小林說,“到時候是學生會的同學來采訪,風格會比較青春化、有活力。”

“好。”柳拂嬿答應下來。

小林走後,她查閱郵箱,見江闌國畫博物館發來郵件,希望收藏她的一幅舊作。

可惜那幅畫已經被留在了江闌文藝博物館,柳拂嬿隻好婉拒。

回複完郵件,她也離開辦公室,去了隔壁的空畫室。

這裏地方很大,隻有老師有鑰匙。

柳拂嬿取下門口的罩衣,穿在身上,來到自己的畫桌前。

自從賣了房子,酒店房間根本鋪不開畫桌,她隻能來這裏練筆。

不過,疏月灣那棟平層的書房裏,倒是也安置了一張長長的書畫桌。

說起這事,柳拂嬿就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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